《浮生绘梦》夏韵

3、琉璃（三）

　　入夜，王夫人正对照着琴谱弹奏那首《金缕曲》，浅眠双手拖腮，闭眼聆听，王秋坐在椅中边喝茶边欣赏。这是幸福的一家，不很富裕却让旁人羡慕，只可惜膝下无子，但自从收养浅眠后，夫妇二人心中的这根刺也没了。浅眠乖巧伶俐，是个难得的好女孩。
　　这是个很平静的夜，一如往常，如果没有出意外的话，他们会一直这么平静生活下去，直到入土。
　　变故是在瞬间发生的，正堂的门被粗鲁地从外撞开，跌进来的是王秋的一个学徒，衣服上莫名地被溅上了血迹。堂内三人见此情形的第一个动作便是站了起来，浅眠躲进王夫人怀里，尽量不去看地上的人，但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外瞄。
　　“师，师傅，快，快走，杀……”他话未完，额头便被一剑刺穿，咚地一下倒在地上。
　　而后一黑衣人站立于前，王秋还未明白是什么情况便被割断了喉管，血溅三尺，身子倒下后仍能听到血喷涌而出的声音。
　　王夫人紧紧抱住浅眠，但她还是看到了，黑衣人剑上的血和义父颈间汹涌的红色液体，在不小心与黑衣人眼神相触之下，浅眠忽然大叫一声，双手抱头，就从王夫人怀里滑了下去，眼神呆滞毫无光彩，空洞无焦距。
　　这一切太突然，原本靠叛卖丝绸维生的人家，怎会招来灭门之灾？
　　王夫人只顾倒在地上的浅眠，整个人扑上去的时候被定在了半中。那黑衣人甚是残忍，从侧部一剑贯穿妇人颈项，就那样停伫在半空中。她双手下垂，身子却是直的，眼睛未闭上就已咽气。
　　她不瞑目，为何会如此？究竟是犯了何种错，竟要他们全家的亡灵来祭奠。
　　黑衣人拔剑，甩掉上面血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少女，正要举剑刺下……
　　一颗珠状物体击到剑上，当下剑势，紧接着一袭白衣飘入眼帘，几乎是在同时，一支玉箫扫过他耳际，把那块蒙面的黑色布给揭了下来。
　　那袭白衣站定，却是昨夜救命的那女子。她手持玉箫，只是那样站在浅眠前面，不动也不语。
　　倒是黑衣人先出声，“姑娘昨曰就在下一命，实在感激不尽。也不想与姑娘交手，只是请勿妨碍在下办事。”
　　女子一笑，收箫入袖。她本无意阻挠，只是不想让悲剧再次出现。“我不阻止你杀人，只是让你看样东西。”
　　她转身取出方才击上剑面后嵌入木柱的珠子，掷给他。然后取出浅眠颈间的琉璃珠，拿在手中。“这琉璃珠本是一对，想必您还有映象！”
　　他的手在颤抖，那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在看到两颗相同的琉璃珠后浑身颤抖不已，他质问，“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自从失去妹妹后他一直在石家庄附近寻找她，但没有人看到过有女孩从林中出现。时间久了也就失去信心，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能在那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犹如奇迹。
　　怎会如此？易汐苦笑，她怎知？
　　那群山贼毁了她原本的家，易汐费尽心机让她重新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慈祥的父母。而后，曾经让她拥有继续生存机会的哥哥，一挥手毁了她的所有。
　　而这一次，她连心都失去了。
　　“我的话已说完，接下来如何做，全在你的掌握。”她抽身站于一旁，竟然很镇定。
　　其实对于浅眠，是生是死，已无太大区别了吧。只是，他怎忍心，对着寻找已久的妹妹，对着相同的血脉，怎能下手？
　　他扔下剑，伸手抱住瘫软在地的女孩，不知所措。
　　“带她走吧，”易汐出言，是条不可回头的路，“天涯海角相依为命吧，相信有一天，她会醒来的。”
　　他听话地抱起女孩，对易汐鞠下躬，抬起身时接住少女掷过去的一个小袋子，是盘缠。再感激不尽地看她一眼，狠下心，越墙而去。
　　看着那身影远去，易汐顺手挑落堂内几盏油灯，火苗顺着木质家具直往上窜，整个正堂不久便被火焰吞噬。白衣少女仰望星空，天空漆黑一片，是个无月无星的夜啊！
　　天涯海角，兄妹二人相依流浪去吧。虽是辛苦，同样不知前途，但总有希望存在着。
　　次曰巷中有人谈论说城南王家昨夜失火，整个房子都被烧了，只找到几具烧焦的尸体，就是没发现小女孩的，怕是已经成灰了吧。大家都惋惜，多好的一家人啊，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易汐只是轻笑，不小心？“是啊，怎么那么不小心呢？”且就让不知实情的人，如此幻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