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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向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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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锭桥后面有些老旧的四合院,我和一个乐队的兄弟一起租了其中一个院子紧靠里的一间北房。最近这兄弟正好老家有事儿回去了,否则我也不会这么把石清带回来,因为解释起来总是很麻烦。
虽然是平房,好在还有暖气。
半夜一点多,蹑手蹑脚开了门进屋。我打开了老式檀木书桌上的节能灯,苍白的灯光由微弱转亮,给远处黑暗的背景打上一层混沌的光晕,拉长我俩的影子投射在贴满了乐队、乐器和电影的海报的墙上。
屋子里做了隔音设施,一面墙边是录音设备,墙角里摆着两把电琴,一把木琴,一把贝司,音箱,效果器和大把纠缠在一起的电线和数据线。
我看到石清遮在微长刘海下的细长眉毛不着痕迹地皱了一皱。
“你……”他斟酌了一下措辞,“你还在搞乐队?”
“没了,”我抻出颗烟点上,摇摇头,“这是合租人的,我只是偶尔替朋友救救场什么的。”
他仿佛松了口气,我失笑,我指着角落的箱琴跟他说:“石清,你不想弹一首么。”
他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迅速瞪了我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不了,我现在只弹钢琴。”他轻声解释着,然后伸手到我面前,“你的烟,给我一颗。”
我倒出一颗塞在他形状姣好的双唇间,他又伸手来够我口袋里的打火机,我挡开他的手,笑了笑,将头凑过去,用嘴里咬着的烟点燃了他的。
他像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却没有逃,只是乖顺地垂着头。昏暗的灯光下卷翘的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我低着头注视着他好看的脸,眯起眼睛加深了这个笑容。
“喝点什么么。”我问。
他摇摇头,复而又开口:“白开水吧。”
我洗了个马克杯去倒水,然后提着空暖壶给他看:“抱歉哈,家里没水了。”
他抬头迅速瞪了我一眼,我知道他觉着我耍他,他于是有些炸毛了。
我忽然心情很好。
打开冰箱取出两罐蓝带,一罐抛给他,他下意识接住,然后皱起眉头:“你刚不是知道,我不喝酒的……”
“那就渴着。”我说完打开了笔记本,“你先跟哪坐一会儿,我把会计给我的今儿店里的帐给作了。”
他欲言又止,环顾了一周这个十坪左右的小平房,坐在唯一可以供他坐下的床沿边,十指纤长的双手反复摩挲着手中的冰镇啤酒,不久之后如我所料地,他还是选择了打开它。
“你……”喝了一口,他指指身下的双人床,“你和合租人……一起睡?”
我边对账边回答他:“我只有到北京来才会住这儿,他一般泡在各种女人那里,我俩一起跟这睡的几率很小。”
“唔。”他点着头,抿唇喝酒,我也不再开口。
他的一罐酒很快喝完,我知道这是紧张的表现。局促不安令他只能不停喝酒掩饰,我于是心情更愉快。
“还喝么。”我问。
他摇头,我笑,我说:“没必要这么拘谨吧,活似个小姑娘。”
他再次抬眼瞪我,我笑着对他摆摆手,示意我错了。
为了缓解尴尬,我打开了收音机。深夜的电台开始连续播放各种歌曲。一阵被踩了尾巴般的猫叫声撕破了我俩间的安静。
我一激灵,瞪着我,我知道声音开大吓着他了。对小了声音后,歌曲的前奏和唱词也已经出来了。
我说:“这歌,没听过?”
他皱眉摇头。
我说:“一个小乐队,叫水晶湖,他们的歌,《猫》。”
他胡乱点着头,我再咧开嘴笑:“你不觉着这歌就像写给你的么。”
“什么?”
“一只炸了毛的猫。”
“你……!!”石清站了起来疾步走到我跟前,“向律,”他的语气压着愤怒,“你究竟想要说什么?有话直说,这样拐弯抹角有劲么?!”
我知道我终于把他逼到了极限,我笑笑,靠上沙发背仰头看他:“啥也不想说,你多虑了。”
这是实话,因为我刚刚在这个男娃娃面前失了态。在酒吧里,Hotel California简单干净的旋律,瓶身上挂着水珠的嘉士伯,我想起了我死去的我的姑娘,还有眼前这个王八蛋对她置若罔闻般的存在。我曾在当时悲怆的情绪上涌,我无法抑制地讲着她的种种,甚至哭泣,然后就是后悔和憎恨,后悔自己不经意间的脆弱,憎恨这个外表如白兔般纯良的家伙内心是多么的无情冷酷。
于是我想,整整你也好,如果你现在就沉不住气,那么你就真的是输了,石清,刚刚那不过是个过场,这场游戏的高潮才刚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