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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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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鸣乐是唯一一个西塞亲密接触的男孩,也是唯一一个在她不开心时安慰她,在替她处理擦破的伤口时善意的埋怨她不小心的人,她的心早就被他俘虏了。她是个很懂事也很明白事理的女孩,十一岁那年,她开始知道碧烟排斥自己,虽然自己也很疼爱她,但却更爱他。为了不互相难堪,她选择退让,她请求颜山给她在前院竹林建造一个独立的阁楼,当然,颜山答应了。
阁楼建造期间,她告假回了一趟楼兰,一个她本该熟悉如今却百般陌生的国度。在那个玉砌的宫殿里,她见到了年迈的父亲,还有一个被告知是自己母亲的美如白玉的年轻女子。当父亲老泪纵横的抱着她时,她母亲却规矩的站在旁边,虽然她看起来并不想看到自己女儿还无动于衷的矜持,但这是女人该遵守的规矩,这是楼兰的规矩。
此时偌大的宫殿了似乎只有眼前的几个人,西塞突然感觉这里很冷清。哈哈,是妹妹回来了,伴着粗犷的笑声,一个霸气横秋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便是楼兰国的国君西图,一个不安分的人。
看惯了颜家人的温和,突然见到这样一位面相残暴的人,西塞有点被他吓到,她也打心里不喜欢这个人,因为他就是那个把自己幼小的妹妹当做工具来利用,没有一丝一毫一点一滴感情的人。看到他虚伪的笑,西塞刚刚拾起的一丝亲情顿时化为乌有,此刻她仅有的是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住了两天,西塞发现这里的女人地位卑微的连马都不如,她们只是被淫乐被侮辱被利用的对象,马至少还能上战场,她们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西塞开始怀念鸣乐,开始怀念颜山,开始怀念那个家,她觉得这里和自己格格不入,这里一切都不属于她,她也不属于这里。
她试图向西图告别说回鲁国去,西图说可以,但回的前提是她必须如实回答几个问题,几个她不愿回答的问题。
短暂的交锋,沉默过后,她被卫兵带回了房间。当提出出去走走逛逛被拒绝时,她才知道自己被软禁。西图还是不断派人来问她重复的问题,但她都一直回避不依,直到某一天,颜山派人来告诉她说阁楼造好了,并来接她回去时,西图才无奈的解禁了她。
回到车池城,西塞才真正感觉受到家的温暖,那个华丽宫阶玉砌的楼兰没有给过她的东西。她发誓那个噩梦一样地方从此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也为自己彻底解放感到庆幸,但她错了。
后来每个月,楼兰都会派使者来送家信,还送来许多楼兰特产,这让颜山很感动,他突然有点发现原来那个民族没那么可恨。但他不知道西塞笑意浓浓的表现出幸福的时候,却是她最纠结最恐惧的时候,和使者单独见面更是让她夜不能眠。
后来每年年底,楼兰都会派人接西塞回去,颜山当然是满心欢喜送西塞回楼兰和亲人团聚。虽然西塞心里很不乐意,但看着颜山如此热切,她只好闭口不言独自消瘦。颜山觉得自己开始接受楼兰,觉得已经开始慢慢熟识悉那里,但他错了,他认为最了解的却是他永远都不懂的,因为他不了解那个民族骨子里的东西,所以他不懂他们接西塞的真正目的。
就这样,这种来往一直持续到现今------二十年互不侵犯之约最后一年的最后几天。
颜府上忙着婚事筹备,虽然所有的焦点都聚集在西塞身上,但却没人注意西塞,更没人注意碧烟的失落。
婚前当天,楼兰再次派来使者,不过这次是西图亲自前来,还带来大批金银珠宝和翡翠玛瑙作为西塞的嫁妆。颜山自然盛情款待,但他不知道盛情款待的却是日后占领自己家园的人。
酒宴完毕,颜山还体贴的安排了西图和妹妹西塞单独见面,这也正合西图此行的目的。
竹林阁楼四周被楼兰士兵把守。楼上,西塞低头坐在床边闭口不言,西图目露寒光的看着她,穷追不舍的逼问,但没有任何结果,最后西图愤懑而走。风吹过竹林,带过似血的浓重。
当晚西图谢过颜山的再三挽留,讪讪的带着部下回了楼兰。
明天他们就要拜堂了,难道这真的是宿命,碧烟伏案而泣。想了许久,也哭了许久,终于碧烟做好了最后决定,带着鸣乐曾经托她送给西塞而被自己私藏风铃,和那把自己看的比自己命还重要的匕首,朝西塞的竹林小楼走去。
夜黑风高,没过多久,碧烟神色慌张的从竹林跑出。
第二天清早,鸣乐去给西塞送嫁衣,刚打开房门他就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西塞躺在已经凝结的血泊中,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像一个折翼天使,死去多时。一个风铃安静的躺在里西塞身体不远的地板上,看着这个熟悉的风铃,鸣乐似乎恍然大悟。因为在他让碧烟把它转交给西塞的时候,他就知道碧烟偷偷地藏了起来。他发疯似地冲出阁楼,朝碧烟的白塔阁楼跑去…
碧烟站在白塔楼上,惊魂未定看着窗外,显得很恐惧。远远地她就看到鸣乐步伐匆匆朝这赶来,一边还大叫着自己名字。她心里腾起一股莫名的悲伤,一种抽抽的痛,她知道,每个故事的开始,悲剧就在倒计时。她可以勇敢地面对即将来临的悲剧,现在却不敢面对他,也不敢面对自己,所以她悄悄躲在风屏背后,任鸣乐叫破喉咙,任他踢碎窗前的花瓶,任他摔门而走。
鸣乐走后,碧烟一个人坐在阁楼,对着一盆清水,水照伊人脸,泪涟涟,整整一千年,整整一千滴泪。水风干了,盆里只剩下一千粒泪中盐,这是一千年的等待,一千年的爱,她给他的是她欠下的。
深夜,碧烟换上她最华美的衣服,悄悄的离开了颜府。
昆明湖边,草长莺飞,杜鹃声声嘀血。她在土里埋葬了那一千粒盐和即将死去的爱情。雨渐渐开始下,像碧烟一样,也许它也带着恨吧。
碧烟静静的站在岸边,面朝着车池,那个自己开心过也伤心过的地方。此刻她脑中不断重复着那句话:如果不是兄妹,我娶你。她冷冷一笑,如果不是兄妹,你真的会爱我,会信任我?噗通,湖水荡开一抹雪白的浪花。
第二天,人们在湖里发现了碧烟的尸体,又一个绝世素颜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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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颜府白灯高挂,白布明梵,全府上下尽哀颜,一代玉女两位佳人此刻都躺在冰冷的木棺里,一世情债两人还。
完结篇
不久,楼兰正式撕毁合约,向鲁国开战,车池城是楼兰铁骑迈出的第一步。
天空乌云密布,站在城楼,鸣乐手持长剑,白色的风衣已经染成血色。城内硝烟弥漫,尸横遍野,城门已经被攻破,现在没有倒下的只有他和他手边的旗。看着蜂拥而进的楼兰骑兵,鸣乐突然感到莫名的压迫和力不从心。黑云压城城欲摧,也许下一刻先倒下的是我,也许是旗,鸣乐心里没有底。
这时候,鸣乐也已心如止水,根本无心再战,眼前只剩下渐渐模糊的浮云。鸣乐脑中渐渐闪过一幅幅和碧烟还有西塞在一起时欢快的画面,但结束快乐的往往是悲伤,脚下血流成河,悲伤也逆流成河。
楼兰兵几乎已经杀掉了所有人,也快完全占领车池城,剩下只有鸣乐所在的这个旗坛,现在只要杀掉鸣乐换上楼兰的军旗车池城就异主了。
一队楼兰兵冲上了城楼,一名将领走到鸣乐跟前,不可一世的看着他说道:投降吧,小子,看看你身后那滚滚的狼烟,那全是我们的人。
鸣乐不语,只是很不屑地笑了笑,笑他们太幼稚,笑他太不了解什么是一个真正战士该有的不屈。
突然,鸣乐惊诧的看到那个小队长腰里别着一把熟悉匕首,那把刻着“此生不换”的匕首。鸣乐声音颤抖着问道:你,你怎么会有这把匕首?
这次,不屑地冷笑换成了那名小队长,他似乎很自豪的叙述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幕后事。
从西塞第一次回楼兰开始,他哥哥西图就暗暗盘算,想再次利用西塞,从她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信息,但他失败了,因为西塞不愿意也不会让自己第二次沦为他的棋子。
他一次又一次的威逼利诱她,目的只是想获取车池城的城防布局和军队的一些情况,还有那些使者似乎很善意的探望,其实都是虚伪的掩饰。每次无论西塞受到多大的委屈都是守口如瓶,从没有透露车池城的半点信息。
婚前那晚,西图亲自来,但西塞仍然是保持沉默,后来西图逼迫她去拿城防图,但结果还是一样,西塞对他的威胁置之不理。
西塞对他的反叛让他觉得有失国君的尊严,他甚至怀疑过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否真的是楼兰的女人,不过那是因为有种精神是他所永远不能够理解,那是爱的力量。西塞被鸣乐爱,被颜家爱,她在车池得到的是楼兰永远没有的。西塞的不断矜持让西图感到愤怒,他觉得她是楼兰女人羞耻的存在,所以西图在虚假的辞别颜山后,立刻派遣亲信,也就是那个将领,偷偷潜入颜府,残忍的把西塞杀害。
恰好那时碧烟去找西塞,她做的最后决定是默默地站在鸣乐身后,永远做他最疼爱的妹妹,那样至少还能得到他的爱护和珍惜。所以她去找西塞,把曾经自私的从她手里夺走的全部还给她,包括那个看似轻微的风铃。可是当碧烟走到西塞的房间时,西塞已经躺在地上,胸口的伤还在涓涓流血,她被眼前血腥的场面惊呆了,手中的风铃也失神掉在地上,跌落的还有鸣乐送她的那把匕首。
因为碧烟的闯入,将领刺客张皇失措的躲在床底。但如果他当时没有躲避,也一刀结束碧烟的生命,或许结局会很悲惨,但会更美些。碧烟仓皇的离开后,将领刺客从床底爬了出来,看到地上那把好看的匕首,就顺手捡起来,所以它此刻别在他的腰间。
听完他的话,鸣乐仰天长啸,喷出一口黑血。此时鸣乐悔恨连连,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西塞房间会有那串风铃,为什么碧烟会投湖自尽,原来这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阴谋。
鸣乐骂自己没用,恨自己无能,他眼睛没有流泪,但心却在流血。如果必须死,那么他更希望死的是自己,而不是她们,但现在只剩下他孤孤单单一个人,连死都是一个人。眼前的这个人,这个可恨的傀儡,这个杀人工具,是他让自己失去了做一个好哥哥的资格,是他杀了自己的未婚妻子,是他抹杀他自己的亲情和爱情,鸣乐愤怒,提剑上步瞬间刺中那个刺客的胸口,然后挥剑自刎。
云散雾散,一束阳光照向城楼。
鸣乐闭目的刹那,湖边,那一千滴泪作的盐悄然在土里融化,慢慢化作碧烟死前说过一段话,在空中沉沉的响起:每个选择都有天定的宿命,这一世我选择做你的妹妹,那么下一世我希望可以做你的情人,因为你说过,如果不是兄妹,我娶你。
一个故事的结束,下一个故事便开始。如果注定是悲剧,那么情愿和爱的人一起死就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