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之旅》淡紫色的茶杯

66、第六十五章 反常

　　印有光明教廷圣耀十字架的马车队伍在连绵不断的丘陵之间起伏，一路上，映入眼帘的永远是苍翠的绿意，初看时很是舒服，然而时间长了，也难免会觉得单调。在颠簸了三个多小时之后，菲莉雅终于也向大自然投降，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
　　与她们同车的少女早就呵欠连天，几次想和丝兰聊天，却总是寥寥几句之后就没了下文，这会儿看见菲莉雅转移了注意力，她不禁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露娜小姐的故乡是在哪个行省？”
　　“南边的桑雷，圣女殿下”菲莉雅微笑着回答，“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回去了呢。”
　　少女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无奈地嘟起了嘴。“唉，这儿没别的人，你们可以叫我桃乐丝的，”她说完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我比较喜欢这个名字。”
　　丝兰的睫毛颤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菲莉雅，正好对上同伴意味深长的眼神。她想了想，第一次主动问道：“桃乐丝小姐，刚才那位黑发的骑士是……？”
　　“啊，路易斯！”桃乐丝兴奋地说着，又赶紧压低了声音，“他是我的守护骑士哦，他很帅吧？不过你们可不能喜欢上他哦，他可是神之忠犬——迪特里克家族的继承人呢。”
　　“神之忠犬？”丝兰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嗯，迪特里克家族世代作为圣女的守护骑士而存在，”桃乐丝说话时声音中带着连她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的羡慕，“本来圣女应该到18岁时才会知道自己的守护骑士的人选，不过我的情况有点特殊啦，”她转头撩开帘子看了正在驾驶马车的路易斯一眼，又回过头来补充道，“你们不要告诉别人我说过这些话哦！”
　　菲莉雅笑眯眯的点点头，然后转向了坐在身边的丝兰。
　　你不知道这件事？她用眼神问道。
　　丝兰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菲莉雅想了想，心中也就了然了。说起来，丝兰也是为了补上她母亲的位置而被挑选出的光明圣女，只不过丝兰货真价实，而桃乐丝明显只是一个救急用的棋子。在爱努瓦沙叛逃出光明教廷之后，教廷对于其成员的思想束缚进一步加深，以免重蹈旧辙，丝兰这个敏感人物自然首当其冲。守护骑士，一直以来就是与圣女关系密切而又暧昧的存在，上一任圣女出事后，立场更是尴尬。
　　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教廷并未公开圣女被渎神者绑架的消息，而路易斯却能在识破菲莉雅的身份之后，也认出丝兰的原因了。
　　“那，那个，桃乐丝，”丝兰这会儿好像变的话多了，“为什么我觉得路易斯先生一直很……不愉快？是因为我和姐姐半路加入的原因吗？”
　　“不是啦，”桃乐丝赶紧摆摆手，神色间也有些失落，“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你们不用在意哦。”
　　“哦……”
　　丝兰应了一句，心中的不安却没有减轻丝毫，反而变得越发浓重起来。菲莉雅看她心不在焉，一时也不好当面询问，便与桃乐丝闲聊起来，给她留下足够的空余时间。丝兰低着头，双手紧紧的抓着法杖，微微的发抖着。她一向心思细密，对他人的情感非常敏锐，路易斯周身散发的冰冷战意几乎快要将她逼哭了。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在心中默念了一段咒语。
　　菲莉雅话正说到一半，忽然就看见身边的少女双手捂着嘴弯下腰，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
　　“丽娜？你怎么了，丽娜？”
　　然而丝兰只是拼命的摇头，翠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泪水随着她的动作流下，在白色的祭祀袍上溅开浅浅的水印。
　　“丽娜小姐？！”桃乐丝也吓坏了，她拉起帘子，“路易斯，先停一下，丽娜小姐她……她有些不舒服……”她的声音有些迟疑，因为刚才她分明看见黑发剑士那万年面瘫的冰山脸上竟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丝兰缩在菲莉雅怀里，当她看见打开的门外，路易斯的身影时，全身一下子僵住了。菲莉雅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心中一跳，然而当她望向路易斯时，却只看到了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
　　“丽娜，下车休息一下，透透气吧。”
　　丝兰抬起头，看看菲莉雅又看看路易斯，终于艰难的点了点头。菲莉雅对桃乐丝抱歉的一笑，首先走下了马车，丝兰跟在她后面，脚步虚浮。短短几步路在丝兰眼中变得无比漫长，走下阶梯的时候，她终于脚下一软。
　　菲莉雅一惊，正要上前去扶她，而站在门边的银铠剑士却以更快的速度一把将她捞了起来，那样子就像在扛麻袋……丝兰剧烈的咳嗽起来，路易斯微微皱眉，换了个姿势把她架到了地面上。
　　“咳咳……对，对不起……”丝兰说这话的时候眼泪一直在打着转。
　　“下不为例。”
　　低沉的男声如同一盆刺骨冰凉的水浇下，让丝兰的心瞬间重重的沉了下去。她机械的迈着步子挪到菲莉雅身边，又被菲莉雅驾着走到了大路旁，在看到满目舒心的绿色之后，丝兰那抽紧了好久的胃终于放松了一些，但随即她嘴里就涌上了了一股酸涩。
　　菲莉雅轻拍着她的背脊，看着她呕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心也跟着揪紧。过了好几分钟，丝兰才有了停下的趋势。路易斯走过去，递给她一个水壶，丝兰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我去和长老汇报一下。”他说完就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了菲莉雅和丝兰。
　　“丽娜，还有哪里不舒服么？”菲莉雅轻轻搂着她，看着路易斯走远，“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丝兰只是摇着头，怎么也不肯说话。菲莉雅有些意外，丝兰这个样子，还是第一次。之前无论发生什么，只要自己问，她都会照实说出的。然而看着丝兰那泫然欲泣的样子，菲莉雅也不忍心再逼她了。
　　“那你先歇会儿？我到车上给你拿些安神的药剂。”
　　“……嗯。”
　　看着菲莉雅的背影，丝兰藏在宽大的袖子中的手紧握成拳，眼睛里虽然还满是惶恐，却多了一丝决然。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了不远处正在采花的桃乐丝。
　　“那个，桃乐丝小姐……”
　　“哦，丽娜！你好些了吗？”桃乐丝见她过来，扬了扬手中的花束，“你看看这些花儿多漂亮啊，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呢！”
　　丝兰很勉强的笑了笑。
　　“桃乐丝小姐，那个，我想知道……”丝兰吞了一下口水，很艰难的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喜欢一个像路易斯先生那样的男人……我，我应该怎样做他才会答应我的要求？”
　　“啊？”桃乐丝一呆，“你喜欢路易斯？”
　　“没有没有！”丝兰拼命摆手，投药得像个拨浪鼓，却感到一阵晕眩，她急忙用法杖支撑着身体，“我，我就是打个比方！”
　　“哦……”桃乐丝简单的头脑并没有余力去想丝兰现在的问题和她刚才的表现有什么联系，听到对方否认了自己的担忧，她就彻底放心了。“这个问题嘛……”她凑到丝兰耳边，悄声的说了起来。
　　“丽娜小姐是怎么了？”德伦看着菲莉雅手中的药剂瓶有些疑惑，“她之前并不像是身子很差的样子啊？”
　　菲莉雅微笑着扫视过路易斯的背影。
　　“近乡情怯吧，”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声音并不算大，却刚好能够传到黑发剑士的耳中，“丽娜比我还要早离开故乡，却还是第一次回来。”
　　德伦理解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了呢。”
　　路易斯的动作似乎有片刻的停滞，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和桃乐丝一道往回走的褐发少女，眼中闪过不明意义的光。菲莉雅也看到了丝兰，正想招呼她到自己身边，却发现她的脚步比刚才更虚浮了，不仅如此，她的目光似乎也有些呆滞，仿佛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来。
　　“……丽娜？”菲莉雅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丝兰僵硬地走向她，依然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菲莉雅蹙眉，把视线投向桃乐丝，却见她正兴致勃勃地看着手中的花环。
　　“丽娜小姐，你还好吧？”德伦也发现了她的异样。
　　“嗯，我，没事了。”丝兰的声音有些变调，窝进了菲莉雅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