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之旅》淡紫色的茶杯

122、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是谁

　　老人悠闲地品着姜茶，那刺鼻的味道对他而言似乎完全没有影响，相反，老人看起来十分享受。菲莉雅坐在他对面，神情却没有老人的惬意。
　　刚才的那一番话，她似乎抓住了什么。然而当她想弄明白那一闪而过的灵光时，却又陷入了困惑。
　　卡斯特的问题，简单来说就是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而这个问题，菲莉雅认为自己早就有了答案——从她接受了导师的传承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动摇过。那么，卡斯特的问题，还有意义么？
　　当然菲莉雅是绝对不会怀疑老者在耍自己的。
　　“凯洛儿，你的时间并不充裕……”卡斯特看着她皱眉思索，并没有给她任何安慰，“我听说，你和多萝茜打了个赌？”
　　“准确地说，是席薇和她打了个赌，”菲莉雅苦恼的抓了抓头发，“我是被牵扯的……不过您说的没错，我的时间并不多……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的？”
　　老者眯起了眼。
　　“老夫虽然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但这可不等于老夫与世隔绝啊。”
　　“何止不是与世隔绝，你的社交可是广泛得很，”菲莉雅还没来得及回答，查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菲莉雅看向门口，只见银发青年正倚在门边，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可惜了，你的上一批访客动作有点慢。”
　　说着，他将手中的物件抛到了木桌上。菲莉雅微微皱起了眉头——那是两枚徽章，哑银的材质，上面嵌着纯正的菱形黑曜石。这是失落神殿的标志。
　　老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右手忽然一挥，一根古雅的法杖凭空出现，架住了突然而至的沧银匕首。
　　“查理，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说这话之前，你应该检讨一下自己的忠诚呢，‘顾问’老头。”查理冷笑着说道，空着的手已经把菲莉雅拉到了自己身后，“所以我就说嘛，这家伙根本不值得信任。菲莉雅，你先离开。”
　　菲莉雅却反扣住了他的手臂。
　　查理有些惊讶。“菲莉雅，席薇要求我保障你的安全。”
　　“我知道，”菲莉雅朝他笑了笑，从他手中取过了沧银匕首，示意他把短刃插回刀鞘。“查理，我相信卡斯特爷爷……而且，就算你要我离开，在这个巨大的‘隔世’魔法阵里……”
　　查理一愣，随即也想起了那个魔法阵的存在。他皱着眉头，显然很不满意事态的发展。
　　“你应该学学凯洛儿，查理。”卡斯特笑着收回了法杖，重新坐了下来，“让老人家把话说完，也是必要的礼貌啊。”
　　“真是遗憾，魔族的词典里可没有尊老这一条。”查理不屑地说着，但明显已经降低了敌意。
　　卡斯特并不恼怒，只是捋着胡子，笑眯眯地为自己又倒了一杯姜茶。“不错，魔族的确不太在意这方面……但是，我可是人类。某种意义上，现在我和凯洛儿才是同盟啊。”
　　查理微微蹙眉，“你应该改一下自己的称呼，现在这个在你面前的女人已经不是什么凯洛儿了。”
　　“哦，是这样么？”卡斯特将目光移向了菲莉雅，“那么，我面前的这位小姐，你到底是谁呢？”
　　菲莉雅一愣，随即下意识地答道：“菲莉雅·科普森。”
　　“哦不不，那并不是你。”卡斯特摇了摇头，“‘菲莉雅·科普森’是所有魔族大祭司的名字，你的老师——艾丽西亚，她也曾经是菲莉雅·科普森，对不对？”
　　“无聊的文字游戏。”查理哼了一声，“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帮助，我想我们应该告辞了。”
　　“等一下查理……我想我能够理解卡斯特爷爷的意思……”菲莉雅拉住了他，视线却没有离开老人的眼睛，“您是想说，我只不过是成为了‘菲莉雅·科普森’，但这并不等于‘菲莉雅·科普森’就是我，这个名字可以代表任何一个担任过魔族大祭司的人，是这样吗？”
　　老人赞许地笑起来。
　　“你一直很聪明，凯洛儿。”
　　菲莉雅没有因为老人的夸奖而有任何雀跃，相反地，她感到自己的心情在一点一点地变的沉郁。
　　“但是，我是抱着让凯洛儿·雷纳尔永远从世界上消失的觉悟接受导师的传承的，”她的手有些发凉，“那个名字……那个身份，对我来说，是痛苦的回忆，甚至可以说是耻辱。而您现在，是要我重新回到那种痛苦中去吗？”说道最后，菲莉雅的声音有些颤抖。
　　卡斯特却叹息着摇了摇头。
　　“你发现了吗，凯洛儿，你说了‘耻辱’。”老人说道，忽然转向了查理，“护卫长大人，你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耻辱么？”
　　“怎么可能？”查理皱了皱眉头，“身为魔族，我的名字就是我的荣耀。不过，菲莉雅的情况与我相差太远了吧？”
　　“的确，相差甚远，但是本质上却是相同的。”老人幽幽的说着，再次看向菲莉雅。
　　“我明白了。”菲莉雅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如果这能够让我重新获得力量，那么就算要我接受那个身份也……”
　　“坐下！”老人忽然喝道。
　　菲莉雅和查理都是一惊，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卡斯特平和以外的情绪。两人对视了一眼，查理耸了耸肩，按了按菲莉雅的肩膀。
　　“我可是早就说要走了，是你自己选择留下来的，那么现在这种状况你可要负责。”
　　菲莉雅垂着眼帘，没有回答。
　　卡斯特却忽然笑了起来。“不错啊凯洛儿，这是你第一次反抗我的意愿。不过有一件事情你从头到尾都弄错了——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你是凯洛儿·雷纳尔。”
　　菲莉雅惊讶地抬起头，并没有从老人的眼中看到任何戏谑的神情。她转头看向查理，正好看见对方也望着自己，他们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困惑。
　　“我……我不明白。”半晌，菲莉雅轻声说道。看得出来，她有些挫败。
　　卡斯特摇了摇头。“不，凯洛儿，你必须明白。”他枯槁的双手交叠着放在木桌上，“你想拿回失去的力量，就必须让你的力量响应你的召唤——然而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那么你的力量又该响应谁？是的，你不需要接受凯洛儿·雷纳尔这个身份，实际上，雷纳尔家族本来就没有赐予你名字的资格。”
　　菲莉雅咬着唇，没有看老者的眼睛。卡斯特的问题让她陷入从未有过的恐慌，或者说，一直以来都被她刻意回避的问题，现在终于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这让她感到无助。菲莉雅知道，自己一直在强调，凯洛儿·雷纳尔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或者说，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身份——雷纳尔家族的大小姐已经不复存在。可是，她同样很清楚，自己在作为祭司之名的继承者之前，更应该是有一个无法替代的身份的人。
　　一直以来，菲莉雅对于凯洛儿·雷纳尔这个名字都很反感，但现在她却忽然明白了，自己其实是在害怕，害怕承认自己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必须存在理由的人。
　　“也许老夫的话让你难过了，凯洛儿，但我想，这总比让你一直欺骗自己要好些。”卡斯特看着她眼中的挣扎，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好吧，能在这深渊之中相遇，也是同为人类的我们的缘分。老夫给你最后的提示，如果这仍然无法让你明白……那么，凯洛儿，也许放弃对你而言才是正确的选择。”
　　菲莉雅闻言，浑身不可遏止地一震。查理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异样，看到同伴已经发白的脸色后，他不满地瞪了坐在对面的老者一眼。
　　但查理还来不及开口责问卡斯特，菲莉雅已经抢先拉住了他的袖子。
　　“卡斯特爷爷，请告诉我……最后的提示。”菲莉雅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我会明白的……因为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卡斯特笑笑，对于她的决然不置可否。
　　“好吧，凯洛儿，至少你的决心是值得称赞的。那么你是否想过，雷纳尔家族的大小姐和魔族大祭司，哦……也许我们还可以加上神佑帝国的皇后——这些身份对你而言，其实并没有区别？先不要急着否定，”见菲莉雅满脸的震惊，卡斯特摆了摆手，站起来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老旧的羊皮书，放到菲莉雅面前，“好好想想，凯洛儿，这些身份对你而言，其实都不是必须的——只要你拒绝，它们就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对不对？”
　　菲莉雅的双眼亮了起来。“是的……那些身份会左右我的命运，却不是从一开始就伴随我的。”
　　卡斯特捋着银白色的胡须，指了指菲莉雅面前的羊皮书。“这本书里有你所需要的咒语……当你有了答案，就到最让你感到神圣的地方去吧。”
　　菲莉雅站起身，朝老人鞠了一躬。“谢谢您，卡斯特爷爷。”
　　“那么，如果菲莉雅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查理并没有被菲莉雅的喜悦所感染，他指了指桌上那两枚失落神殿的徽章，“这个。”
　　卡斯特微笑着看着他：“护卫长大人，请不要忘记了，老夫是人类。”
　　查理一怔，看了菲莉雅一眼，有些无奈的耸耸肩。“好吧……这一次我相信你。”
　　菲莉雅却有些迫不及待，卡斯特最后的话语已经让她找到了答案。现在她最想做的，就是验证自己心中的想法。
　　卡斯特看出了她的急切，也不再挽留。他取出法杖，念了一句咒语，顿时，原本运转稳定的“隔世”魔法阵陷入了沉寂。看着震惊的查理和菲莉雅，老人和蔼的笑了笑。
　　“时间紧迫，菲莉雅。”这是卡斯特第一次用这个名字称呼她，“祝你好运。”
　　菲莉雅点点头，郑重的把魔法书收进怀里，跟在查理身后走进了空间门。
　　“我说菲莉雅，你真的知道那老头在说什么？”不面对卡斯特的时候，查理又恢复那副懒散的样子，“我听他扯了那么多，脑袋都晕了。”
　　菲莉雅笑了笑。
　　“查理，我想这几天我应该复习一下学过的咒语了。毕竟已经三个多月没有使用魔法，我怕连念咒都变得生疏了。”
　　听到同伴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查理松了一口气。晃神间，他们已经站在了失落神殿的台阶上。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赌约的期限是三天之后，”菲莉雅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一抬眼，天边的光柱映入眼帘。她暗自握了握拳，“三天之后，查理，带我去那光柱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