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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   “他特地问我可不可把这个拿出来送人,呵,这是他的心意,你大方接受就是。”
      岚风闻言看了眼文皙,对方柔柔地笑了笑,不知为何,她觉得文皙似乎洞察了一些隐情。但她的语调神情并不使人尴尬,相反是和善的、充满好意的,有种安定人心的气息。
      而乔林的手依旧固执地举着,掌中的娃娃始终带着微笑的嘴角朝向自己。她接过娃娃,说了声“谢谢”。
      乔林此时倒有些羞涩,脸红着摇了摇头,连话都忘了说,但看得出他是高兴的。
      刘祈若原本走在前头,大概是发现了好友不在左右,回头来找。见岚风还在布艺橱窗这里,便退回几步挽着她一起走。走开几步后悄悄和她咬耳朵说:“这一会儿工夫手上就多一娃娃,这小男孩儿对你挺好啊。可惜他小了点,而且……”
      岚风让她别瞎说,把娃娃塞入书包。刘祈若嘟哝道:“他又听不见。”
      岚风很认真地说:“但别人不笨,他会看出来你在说他。”
      刘祈若虽然经常拿这类事和岚风开玩笑,其实多半却并不是当真的,很多时候,这种年纪的女孩儿会装作自己已经很成熟、很懂男女之情的样子。但岚风似乎对她把她和那个聋校的小男生扯上玩笑有些不太高兴,她也就识趣地不提了。
      “接下来我们做的游戏叫‘盲行游戏’。”文皙一边说明游戏规则,一边用手语翻译,“所有同学围成两个圈,大家之前已经抽过卡片,卡片有两种,每一张上面都有一个号码。请抽到红色数字卡片的同学用布带蒙上眼睛,把自己手上的卡片朝外展示,抽到蓝色数字卡片的同学根据卡片上的对应数字,拉起你们的同伴,带领他们进行盲行。整个过程中同伴之间都只能用肢体语言交流。遇到障碍物时,要用肢体语言提醒同伴注意。最要紧的是——彼此间的信任。”
      岚风摊开手掌,她抽的是一张卡片上,用红色的水彩笔写着一个阿拉伯数字“7”。
      用布条蒙上了眼睛,纵使勉励睁眼,也不过有微弱的光感,周遭的一切都看不见。她有些心慌,当一个人失去身体功能的一部分,是很难做到平静的。即使明知,只是短暂的游戏。
      而牵起他手,带着她在这“盲行游戏”中前行的,又会是谁?
      有人在她身前停下,随即她的手被挽住。路线是固定的,她知道队伍的前后都有老师,但此后的每一步,她都带着犹疑。不知道哪里会出现障碍,哪里有台阶,每一步都异常小心却又无奈地不明情况。

      起初的路其实都是平地,只是蒙着眼睛的人,对未知的路线设计总是带着几分恐惧。周围已经不时有人因紧张而失声叫出来。岚风没有叫,只是行动僵硬,战战兢兢,黑暗是令人恐惧的,寂静则让人无助。老师说,要信任才能做好这个游戏,只是,连为自己引路的人都不知是谁,谈及信任,真的很难。
      何况,她本就不是个安全感充足的女孩儿。
      她走着走着,发现一旁的同伴停了下来,似乎要刻意提醒她什么。随后她的手被同伴轻轻放上了一截凉凉的金属上,脚下有轻轻踩踏声。于是她知道了,那是一段台阶。
      她慢慢拾级而下,前后又不时有一两声尖叫。她本已不甚害怕,却又被周围某些同学的一惊一乍多少受了些影响,走得越加小心。
      越害怕,有时越容易出错。
      例如,她现在就差点踩空一级台阶。

      幸好同伴敏捷地扶住了她。而即使是站稳后,岚风的一颗心还是扑扑急跳着,后背在几秒内就冒出一层薄汗。
      她强自稳了稳心神,一只手重新摸上楼梯的金属扶手,忽然,她意识到挽着她胳膊弯的那只同伴的手迅速下滑。她本能地要探手摸索,却有人把她的手轻轻捉住,她还来不及分辨是要挣脱还是抓牢,就被对方将她的手指轻柔掰开,随后让她按住了自己的手腕外侧。
      手指触及之处有些异样的凸起。“看不见”之后的岚风,触觉变得格外敏锐。她摩挲了两下,像是一道细细的伤疤。痂早已褪去,但估计伤口不浅,余下了疤痕。电光石火间,有什么豁然明了起来。
      他是故意让她摸这道伤口,他是在让她知道:不必害怕,不必慌张,她的身边,并非陌生人,而是足以信赖的朋友。
      她默然点头,看不见他回应的表情,心却安了下来。
      那道伤疤还是小时候乔林和常欺负他俩的宝虎打架时留下的。当时岚风也在,两人扭打在操场上,那时学校正好要拆掉一幢旧的教学楼,准备造一幢新楼,卸下的废旧建材堆放在地上还没清理完毕。乔林在和宝虎扭打中被推了一把,跌滚到瓦砾堆中,他本能地用手撑了一把,不仅仍没把住重心,整个倒了下去,还被尖锐的碎玻璃又或是砖石的棱角割伤了手,连膝盖的裤子都给划破了。岚风在旁干着急:她不是没有提醒他“小心”,可乔林的助听器一早就被宝虎打得脱落了,他的耳朵在不用任何辅助器械的情况下只能模糊地听到超过100分贝的声音。再加上以他的个头,全力对付宝虎就已经很吃力了,哪里还能注意到她的口型。眼看乔林落了下风就要吃亏,她上前试图拖开他们,却使得乔林要分心顾虑她,反而挨了宝虎好几拳。那天已经放学,又是教师节,学校为老师们安排了活动,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她心惊胆颤地看着宝虎和乔林双双打趴下、躺到地上猛喘粗气,傻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赶紧奔向乔林,蹲下地焦急地给他检查伤口。
      岚风从书包里摸出手帕,想给乔林包扎,可他的脸孔、手腕、十指、膝盖……哪里都是血迹斑斑,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最后还是抽噎着,把手帕裹在了看上去伤口最严重的左手手腕处。
      “木(不)……等(疼)……”乔林费力地从地上坐起,抬起包着手帕的腕子,替岚风擦了擦脸上的泪珠。
      乔林嘴上逞强,站起来才走了一步就扯到了膝盖上的伤,疼得直龇牙。岚风见状二话不说就拉过乔林的一条手臂架着他走。小小的她负着他的重量,迎着漫天红霞在放学的路上前行,忽然感到既悲壮又豪迈——尽管她对这两个词也是一知半解,但她直觉地知道,从此夏岚风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有了可以互相依靠的好朋友:这个人会在有人欺负自己的时候挺身而出,就算被揍成“小狗熊”,也会骗她说“不疼”,只是为了让她不要哭;与此同时,她也乐意成为这个人的依靠,她会很聪明地识破他的善意的哄骗,在他走不动的时候坚决地扛着他一起走。这种感觉,让人从头到脚都是暖烘烘的。
      没多久,乔林的伤好了,唯独左手腕侧的这道伤口太深,留了一道疤。颜色倒是浅浅的,比周围的皮肤颜色还泛白些,就是有了明显的一条凸起。好几年过去了,疤痕仍在。
      此刻,她不紧不松地握着他的手腕,就这样一级级地沿着台阶往下走。蒙着眼的她,不知不觉间忽略了自己正身处黑暗。鲜活的画面一幕接着一幕地在头脑里放映,有声,有光,仿佛触手可及!她是有多傻啊?有些事,怎么能说不承认就不承认呢?人生的很多痕迹是无法磨灭的,而它们的存在本身也未必尽然是无可奈何。就像这道伤疤,虽然不美,虽然得自一段不愉快的往事,可是,从另个角度看,这里面又何尝没有刻入感动和温情的回忆?她清楚地摸到他脉搏有力的跳动,而他的皮肤是那样温热。从她手心里渗出的细汗渐渐消失,原本微潮的手掌变得干燥,她整个人的行动也松弛下来,不再那么紧绷局促。
      又走了几个台阶,身畔的人停了下来,她正暗自揣摩他的提示,忽然感觉他站到了自己身前,随后左手就被他轻轻拿起、摊开后,往扶手下方移了移。她摩挲了两下这截扶手,是平的——于是她明白,这应当是最后一级台阶了,往下一步,便是平地。
      随着领队老师的指示,游戏宣告结束。岚风摘下眼罩,从教学楼大门外射进来的阳光耀得她两眼发花。她低下头,目光恰好落在乔林的手腕上,脸蹭地就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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