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似是故人来 ...
-
从乔家堡到除湿道的路上，林以仁一路洒的眼泪几乎都可以用来浇花。白术自从挨了他一脚踹之后就一直有点弱弱的，就算以仁哭得像火警救护车一齐出动，也始终不敢开口安慰。
也幸亏白术没有开口安慰，不然天人交战当中失控的林以仁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怀山居然喜欢的是白术。
让以仁哭得天地为之变色的就是楼上这枚陈述句。
此时此刻徘徊在猫妖林以仁那颗不怎么发达的大脑里的就是这句话，没想到怀山喜欢的居然是白术。
长期受到午夜档电视剧毒害的小仁仁同学，认定了那些凡是一个人愿意为了另外一个人去死的剧情，统统都是真爱。
你看你看你看，怀山爱白术爱得连子弹都为他挡了，还有什么不能为他做的呢？
以仁的心里酸涩难当，低头看着怀山熟睡的脸庞，一滴硕大的泪珠掉下来，无语凝咽，那我怎么办？
怀山有了白术以后就不会再做鱼汤给我喝，不会再跟我一起睡觉，不会再叫我起床，不会在师傅发飙的时候挡在我前面了。
那钱钰怎么办？
钱钰从后视镜里接收到林以仁瞪着硕大的泪眼汪汪的猫眼投来同命相怜的眼神，被吓得不轻，险些把车开进路边上的灌木丛里，心里想着林怀山家的男人为毛线含情脉脉地盯着老子看？很诡异的好么。
那我是不是应该放手，祝他们幸福。就算我再不想再痛苦，也应该祝他们幸福。林以仁边哭边想。
你看，受过午夜档肥皂剧洗礼的猫的思维就是这么犀利。
那厢沉潜和言焱焱两人看完铺子下班勾肩搭背回四叔的别墅，刚一进门，还是言焱焱眼尖，掐了沉潜一把，两人立即严肃认真站好，接受首长的检阅。
四叔穿了身居家的米白长衫，静静坐在沙发上，见了二人，面无表情说道：“你们俩同王垚说一声，今天晚些时候去除湿道见陶三，往后有什么事情，他说的话跟我说的是一样的。”
沉潜和言三火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几乎怀疑自家师傅被鬼上身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之前钰少不过去了躺除湿道就被禁足一个礼拜，现在四叔竟然要让他们听陶三差遣，有木有搞错！还是说自家师傅跟三叔真的有JQ？
四叔大约也发觉这番话说得太过诡异了，忍不住补充说明顺道撇清：“活死尸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我的意思是让你们和陶三合作。”
言焱焱这个男人婆永远嘴巴快过脑袋瓜，张嘴就说：“那师傅为什么不自己同陶三合作？”
沉潜不着痕迹地拉了她一把，大姐，你知道是枪口还往上撞？
自然是没有答案的，四叔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道：“苏遮幕呢？”
沉潜答：“阿幕换我们的班，看店去了。”
“等他回来，让他来书房找我。”
沉潜和言三火面面相觑，四叔脾性大变，莫非是有大事要发生。
苏遮幕想着近日来发生的事情，夜不能寐，天未透亮便去事务所换班，言沉二人如获大赦，也就提前落班回别墅去了。
坐在除灵事务所办公桌前，苏遮幕发了一会儿呆，满眼都是那天水雾茫茫的冰库，明了自己终究是没有那份豁达心境，他受了陶三蛊惑，一定要再寻个机会进去探个究竟，届时四叔追究起来，也是顾不得了。
这么一想，心头宽泛不少，倦意也就袭来，昏昏欲睡之间，电话铃却突然响了。
“请问是除灵事务所吗？请你们赶紧派人过来一趟，我们这里有座弃宅，天天晚上闹鬼啊！”
苏遮幕放下电话，心思转到鸿运大厦见到的活死尸上，现在还有时间担心闹鬼，过段日子只怕人都要给尸体让道了。
道门太平江湖降妖除魔的古训摆在那里，苏遮幕扔下瞌睡，披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委托人见上门除灵的是一位面色苍白的少年，斯斯文文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复古的浅蓝长袍披的却是新式大衣，越发显得弱不禁风，不由得有些怀疑，“你就是来除灵的师傅？”
苏遮幕不以为意，淡淡道：“我就是，请你告诉我凶宅的位置，我想过去看看。”
对方犹豫着说道：“哎呀你还是不要去了吧，那宅子许多年没人住了，据说里头是枉死过人的，后来就再没有人敢住进去，直到最近每到半夜便又怪叫声传出来，吓死人啊！”
“大白天的，我去看看没事的。”说着弯了弯嘴角，弯出个温婉纯良的笑来。
所谓的凶宅是一栋白色的二层洋楼，外围院子满是荒草，看得出确实是有些年头没有人气儿了。
大门也锈得不成样子，苏遮幕一推就唰唰往下掉铁锈。沿着小路一直走到洋楼的门口，伸手推门的瞬间突然听到有人急切地叫他的名字：“苏遮幕！”
看来这宅子确实有问题。
嘎吱一声，腐朽的木门缓缓打开，阳光下灰尘四散飞舞，苏遮幕定了定神，发现里面干净得很。
这个想法刚一落下，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带得灰尘疯狂飞舞，苏遮幕也不退后，静静站在原地，沐浴在阳光下有恃无恐，看谁敢猖狂。
对方来得太快，太猛，苏遮幕还没来得及抬手，已经被对方抱了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惊吓之余暗自懊悔自己太过轻敌。
却不料对方的身子是暖的，而且肆意曝露在阳光之下，温热的呼吸就在耳边。
那声音带着哭腔，“苏遮幕，你太没良心，我找得你好苦！”
苏遮幕一头雾水，略略挣扎两下，反而被抱得更紧，耳边更是传来抽噎声，弄得他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动手还是该听之任之。
身子虽然是暖的，又不惧阳光，灵的味道却扑面而来，可以肯定抱着自己的绝无可能是人类。嘴角忽然浮出个冷笑，自己连个心跳都没有，难道又能算得上是一个人？
“你先放开我。”苏遮幕轻轻说。
结果遭到对方的剧烈反抗，双手勒紧几乎要将他揉进骨头里去，“我不放，此生此世再也不会对你放手！”
“先让我看看你是谁？”
身上的力道陡然减小，苏遮幕总算得了个喘气的机会。
“你不记得我是谁了？”说完又松开些，将脸送到苏遮幕眼前，“苏遮幕，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对方一副英姿勃发的面孔，额前的头发被阳光照得透明，一双眸子里透着期待和热切，穿着和自己款式相似的墨绿长衫。但是苏遮幕回顾了这些年见过的人收过的灵，没有找到一副相同的面孔。
“我并未见过你，我的委托人委托我来收灵，如果你还要住在这里，请不要妨碍到别人。”按照惯例是应该收了他回去的，只是不知怎地，想放他一马。已经修成人形，其间必定吃了不少苦。
那人听他这么说，脸色大变，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你说什么？我们不是约好了吗？转世轮回了也一定要记得对方。”
苏遮幕心念一动，忍不住问：“你是谁？我又是谁？”
那人痛心疾首道：“我是青云啊，苏遮幕，你十八岁那年跑去爬涅葳山，一不小心跌下山崖，是我守了你三天三夜，舍修为延你一口气，好不容易被人救上去送到医院，又被查出。。。。。。”说着说着哽咽地说不下去，眼里满满的水光，阳光一照，漾出墨绿色的眼珠来。
苏遮幕退后一步，“你不要再说了，你是精怪，是来乱我心智的。”
叫青云的男人气急，“我若真想伤你，何不引你进这黑漆漆的老宅来，何必要同你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说话！”
只可惜苏遮幕再听不下去，“我不听，你这精怪，我不收你，你竟然编谎话来骗我。。。。。。”一边说着一边抖着手从衣内摸出一张符纸来，抬眼对上对方的眼神，符纸飘飘落地，苏遮幕转身，头也不回地拼命奔跑。
王垚与沉潜和言焱焱三个师兄弟围坐一桌正在吃午饭，一扭头瞥见苏遮幕打开门走了进来，“阿幕，你怎么回来了？快过来吃饭。”
苏遮幕这才被惊醒，慌乱之间忘了自己今天要看铺子，竟然一路回了四叔的别墅。
言焱焱比沉潜和王垚两个大男人多少细心些，看出他脸色灰白，神情又是从未见过的慌乱，忍不住问：“阿幕下午我替你去看铺子，你脸色不好，在家休息吧。”
沉潜一拍脑袋，“对了，师傅说，你回来让你去书房找他。”
苏遮幕猛地抬头，那眼神凉薄得让沉潜都不敢与他对视。
“我这就去。”
既然躲都躲不过，不如找四叔问个清楚。是人是鬼，有没有心跳都没所谓，只是求一个明白。
苏遮幕敲了敲书房门，里面传来闷闷的一声进来。
只踏进去一只脚，整个人就被震住了。
黄布铺满桌，符咒贴满整个房间，四处皆是香火气息，桌上单单只摆了一只香炉。四叔已然换了一身道袍，手持桃木剑，另一手轻抚剑身，表情复杂地看着苏遮幕。
四叔这是要，开坛做法。
道门传至今日，早已经摒弃过去的形式主义，平日收妖除灵，或贴符或捏决，修为高者甚至压根就用不到符，直接凭空画符即可，更有甚者，连凭空画符都免了，降妖除灵全凭心意。除非遇到没有把握的高阶法术，便要借助外物开坛做法。
今天四叔开坛，可见是真的遇上了大事。
而这个大事，多半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四叔桃木剑一挥，指着的正是苏遮幕。
“为什么？”苏遮幕半天才从震惊当中抽离出来，喃喃问道。
四叔单手托住铺着黄布的长桌，往后一拉，登时现出桌下摆着的一具水晶棺材，正是苏遮幕和钱钰在地下室冷库见到的那一具，只不过这一回，棺材已经被打开了。
苏遮幕冷不丁见到这一幕，只觉得自己整个心肺都要被扭曲，在最没有心理准备的那一刻，真相迎面而来。
棺材里躺着的是一个妙龄女子，虽然冷气森森白雾环绕，还是依稀可以看清她容颜姣好，栩栩如生，看得越久，苏遮幕就越害怕，因为这女子像极了一个人。
这女子，像极了他自己。
亦或者，是他自己，像极了这个女子。
“你早已经进过冷库，又何必再来问我为什么。”
苏遮幕几乎站立不稳，强撑着继续问：“她是谁？”
“她叫做莲清浅，你的身上，有她的三魂，剩下的七魄，仍旧被封在她这个躯壳里。换句话说，其实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苏遮幕大惊大恸之下，反而冷静下来，冷笑道：“她就是她，我就是我。”
四叔摇了摇头，“你能活能动，全靠的是她的三魄。”
苏遮幕怒极，指着自己胸口道：“像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不如不要她的三魄，又有谁问过我要不要。。。。。。”说着说着登时醒悟，这件事情同他本就没有半毛钱关系，四叔之所以收他做弟子，让他能走能动，却不是有血有肉，全是为了让眼前这个女子复活。
原来他的死活，不同他相干。
“我现在要把剩下的七魄归元，你就会记起所有的前尘往事。”四叔说来就像明天吃黄瓜火腿那样简单那样毫不掩饰的他对这件事情没有一丝愧意。
苏遮幕机械地摇头，“我不愿意变成另外一个人。”
“那也由不得你。”四叔突然咬破手指，凌空画符，只画了一半，房门突然被大力踹开，一个墨
绿色人影蹿入，瞬间夺了四叔的桃木剑。
“你这臭道士，他说他不愿意你没听见么？”
老窝被妖孽闯入，手中武器又被这只妖孽所夺，这简直是四叔从业至今的奇耻大辱。四叔气得浑身发抖，当即抬手捏决。
只是那妖孽却仍好端端地站在原地，睥睨道：“臭道士能奈我何！”
苏遮幕认出这妖孽就是在凶宅碰上的那一只，没想到他一路不声不响地跟到这里来，见他举剑要刺，忙出声阻止，“青云！”这两个字说来无比的顺口，从喉头到舌尖，无不妥帖，暗自心惊。
青云果然住手，恨恨道：“臭道士，你虽要对我家苏遮幕不利，但看在你将他复活的份上，本仙就不跟你计较许多。”说完将剑扔出去老远，又蹿到苏遮幕身边拉了他就走。
我几时变成你们家的了？苏遮幕心想，心乱如麻之间脚步未停，自发地跟着他走。
迎面碰上闻声赶来的沉潜三人，走先的青衣一言不发，从眼底释放戾气，沉潜他们见他与苏遮幕手牵着手从书房里走出来，虽觉得有些蹊跷，却也不至于阻拦，待挨到四叔书房门口，却听得里面暴喝一声，“出去！”
三人同时缩头，灰溜溜地流窜回楼下，苏遮幕却早已经不见踪影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似是故人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