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黎明》热夏煮云

2、Chapter2 兄弟

　　“平安夜快乐！”胖乎乎的圣诞老人们带着一身糖果味站在纽约街头向每一位行人招手祝福，顺便塞上一张张制作精良的优惠劵。
　　街上灯火通明，灯光凝聚了圣诞节的激情融化了昨日的雪，马路被冰渣覆盖着有些难行，店家们大开店门撒着大颗粒的盐。
　　每个人都爱圣诞节。
　　埃德加.古斯塔夫兴高采烈的哼着《bad company》，轻快地移动着脚步，巧妙地从行人间的空隙中穿行。
　　年轻女人的香水，热腾腾的披萨，威士忌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欲望之都，甘甜芬芳。埃德加从玻璃橱窗里审视自己的样子。卡其色的大衣、咖啡色的靴子、火红色的围巾加上雪白的手套。分别来自四位美丽的夏娃后人。可爱的生活，不是吗？圣诞前的狂欢、热情洋溢的美艳女郎、包含情意的礼物。
　　人人都爱圣诞节。
　　埃德加拐进一条小道，一家土耳其风格的酒馆开在小道的尽头。再往后就是小型住宅区了，这个时候人们都拥挤在大街上，这里的灯光都暗着，除了一家。
　　“一看就知道是这一家！”埃德加兴冲冲的走到门口，用力地拍向门铃。
　　过了五分钟才听见屋内人走动的声音，埃德加弯腰凑到猫眼前使劲瞪着眼，尽管他明白什么都看不见。门里的人明显被他的大眼睛吓了一跳，门猛地被拉开。埃德加乖觉地往后跳了一步成功躲开一记狠踢，他直视面前的人给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白花花齐整的牙齿露了出来：“HI，亲爱的哥哥，平安夜快乐。”
　　亚伦.古斯塔夫的脸和“快乐”隔了大西洋那么远的距离。声音堪比珠穆朗玛峰峰顶的雪： “你不是孩子了。恶作剧不适合你。”
　　埃德加任由这句话从他耳边飘走不作理会，伸出双臂给了亚伦一个百分百的拥抱：“我太高兴见到你了，为此原谅你的一切过错，特别对兄弟的不友善。”
　　亚伦允许自己短暂地微笑了一会儿：“滚进来。”
　　不需要再次邀请，埃德加从善如流地滑进了门。
　　“喔，上帝！这是什么？”埃德加捏着鼻子从满地的书中捡起一只蓝色的脏袜子，环视四周。书本乱七八糟地放在地板上占据了百分之八十的地方，沙发和床被挤在房间的一角，外卖盒子填满了剩余部分。没有圣诞树、没有花环、没有任何节日气氛。“所以说这就是你用来挂在壁炉边的袜子？圣诞老人会送给你一瓶除臭剂。”
　　“不要指望单身男人的公寓多干净，当然你不算。”亚伦用脚踢出一块干净的地板，将啤酒放下，自己坐在书本搭成的板凳上。“今年过得如何？”
　　“我讨厌用这个作为兄弟团圆的开场白。就像两个陌生人，兄弟不该一年只见对方一次。”埃德加不屑地撇撇嘴。
　　“兄弟不是姐妹，没必要一年到头黏在一起。回答问题，埃德加。”
　　“如你所见，现如今的美国很少有男人能活得像我一样健康向上了。你就是个绝对合乎标准的例子。”
　　亚伦扭开啤酒瓶盖递给埃德加，期望堵住他弟弟喋喋不休的嘴。埃德加立刻灌了一口，体贴地吞下了对亚伦无休止的抱怨简略地问：“工作？”
　　“辞了。”
　　亚伦同样简略地回答。
　　埃德加惊讶但更多满意的点点头，他一直劝亚伦放弃警察这个高危自杀性工作，尽管不是以自己期望的方式，但好歹结果一样。
　　“那么，迪莉亚的死你有头绪了么？”这同样不是合适的话题，亚伦灰蓝色的眼睛瞬间被恼怒占据，埃德加从中看见了威胁和愤怒。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埃德加.古斯塔夫！”亚伦咆哮道。
　　埃德加略微畏惧地耸耸肩，从睫毛下窥视了亚伦一眼，但依然坚持说：“那场爆炸不正常，亚伦。而它夺走了迪莉亚，以你的性格，不查出究竟是不可能的。我不希望你查出什么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我几年后可能在YouTube上看见你被恐怖分子切成片的视频。”
　　“埃德加，你没忘的话，我才是年纪大的那一个。我不需要你的关心和照顾。过去十几年早就决定了我们不是同一路人。像以前一样，平安夜互相进行礼貌性的询问，天亮的时候各走各的路就好。你没必要现在成为一个十佳弟弟，而我也做不成完美哥哥。”亚伦响亮地回击。
　　难以言喻尴尬降临在他们中间。
　　埃德加难以置信地看着亚伦，他的哥哥回避了他的眼光，只是低着头盯着地板。埃德加觉得舌头打结，一股橄榄般的酸涩堵住他的喉咙，他还是尽力开口：“所以说，进门五分钟，你就要赶我出去。”语气里的失望，同时震撼了两个人。
　　亚伦迅速地抬眼瞅了他一眼，懊丧地挥了挥手：“我不是在指责你，你知道的。过去的那些日子，不是我们的错……”
　　“但你的确是这个意思，爸妈应该为过去负责，而现在推开我的人是你自己。”埃德加跳起来打断他，对长兄的畏惧被长年压抑的不满和愤怒所侵吞：“你一个人去服役、一个人受伤、一个人决定结婚，独自面对痛苦，把所有人排除在外。现在又准备把我丢出你亚伦.古斯塔夫的独立王国，从今往后只和你自己的影子对话！三年前，如果不是迪莉亚你几乎忘了你还有一个弟弟！”
　　“是，如果不是迪莉亚，我根本不会和你联系。现在她不在了，我们也没必要再联系。”亚伦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的弟弟，身体紧绷得像一杆枪，锐利决绝。
　　没必要！一阵怒火被狂飙的情感席卷，冲上了埃德加的心头。埃德加几乎就要摔门而去，然而他无意间注意到亚伦颤抖的双手。同样一双手在他年幼时为他盖上家里唯一的薄毯，而这双手的主人却在寒冷的夜里蜷缩成一团。同样的一双手曾经捂住他的耳朵将他和争吵声隔开，而这双手的主人却只能跪在地上默默地祈求。同样的一双手曾经牵着他过马路，而这双手的主人却紧张地冒汗。
　　这双手充满情感。像一道闪电，划过愤怒的情绪，及时提醒了埃德加他的哥哥从来都是一个保护者，尽管他做得很糟糕，但着实以超越年龄的心智尽了最大的努力。
　　这是他的哥哥，火焰一样。灼痛别人，燃烧自己，却带来光明和温暖。
　　埃德加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碰亚伦的双手，在哥哥挣扎前就死死的捏紧。感觉到哥哥双手铁一样冰凉。这是他在后悔的表现——记忆这样提醒埃德加。埃德加进一步上前拥住他，希望能把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差点就上当了，混蛋。”埃德加喃喃自语，“正如你所说，我不是孩子了，不像小时候一样容易摆脱。想要赶走我，你不能仅凭几句混蛋话，你得敲昏我，把我脱光了塞到箱子里托运到印度尼西亚。”
　　亚伦沉默着，埃德加以为他永远不会回应自己的时候，亚伦开口说话了。声音不像之前那样尖锐，相反的，很温和，记忆中久违的温和。
　　“受教了，下次我会这么做。但你真的不应该卷进来。”
　　“别替我决定，你该相信我。”埃德加急切地说，生怕他哥哥再一次拒绝沟通。
　　然而亚伦没有。
　　“你是个固执的臭小子，你知道么。”亚伦无奈地摇摇头，给自己几秒钟收拾乱七八糟的心情，他敢肯定，如果继续被埃德加牵着鼻子走最后的结局很可能是两个人在一起抱头痛哭。青少年情感咨询时间必须结束了。“既然你坚持，我就告诉你我的想法。接不接受是你的事。但如果你敢质疑我是否神志清醒，我会用拳头送你去地狱。”
　　“行了。暴力威胁，我一点也不惊讶。”埃德加翻翻白眼，“真实的地狱不会比《神曲》里的更具想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