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王时维

3、青色[下]

　　[5]
　　青色用手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一脸冷傲的少年，从被子里钻出来，把那个小小的屏风摆到王的面前，把手套进那小小人偶的身体里，做出交谈的样子。
　　“亲爱的，我们走吧。”
　　“我们走不了的。”
　　“为什么呢？是因为这里是宫城吗？”
　　“嗯，我们走不掉的。”
　　“我们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们……”青色在中途突然就卡了壳，心里像是被许多的针扎过，他不再忍心，对着面前的王，那个纤细的少年，说出那样残忍的话——
　　这个王是个残忍的人，他连最疼爱自己的哥哥都不放过。
　　那么我们就推翻他，杀了他，让他体会一下那种绝望才对。

　　在那里品茶的王却像是来了兴致，虽紧锁着双眉，眼中却又泛着那种孤傲而别样的光彩。王走到他是身边，将手套进人偶的身体里，与他是手紧紧相依着，王的指尖，冰凉。

　　“其实我们都是生活在绳子上的人，绳子的两边都是深渊，不是天空，也不是陆地，而是深渊，我们站在绳子编成的巨大棋盘上，一步走错，便再也不能回头。”
　　“我们都在深渊里，这里只允许黑色，我们都是它的尘埃。”
　　“你是来杀我的吧。”
　　“希望你可以原谅……来人，剜去他的双眸。”

　　王就安静了下来，不再说话，盯着人偶出神，“其实，我也该死了，对不对？”
　　“嗯？”他一瞬间仍没有反应过来。
　　“按照你所添加的剂量，应该是在今天晚上三更时让我断命。”王摆弄着人偶，似是无心的回答。

　　他愣愣的看着王，“那你……”
　　“其实，死亡对我来说，应该是救赎才对。”

　　黑色的朝服在地上散开，血液从少年的嘴里涌出来，在黑色的朝服上绽成暗色的花朵。
　　他看见王的手猛地坠到屏风上，又慢慢的滑落到地上，王看着他，勾起嘴角，“你看，三更了。”
　　殿外传来了铜锣声。

　　三月后。
　　已是夏末，根据王的遗旨，青色做了，王。
　　青色穿上了那件黑色的朝服，银丝线上依稀还可以看见淡淡的血痕。
　　舀看见他穿上朝服的时候，微微一笑，她说“我就知道。”
　　第二天，他立她为后，指尖抚过她的眉宇，“他对你好，我也会对你好”

　　在一个夜晚，夜凉如水，他去宫外的那座熟悉的别苑中，在入宫之前，他一直在这里，陪着一个叫映的少年，少年的脸上始终是温柔的笑容，告诉他，那些关于玖的故事，那些关于宫里的故事。
　　他将王也送到了这里，不，应该是玖。
　　他想既然先前不能在一起，那么以后总可以吧，他想他的时候，也随时可以来看他呢。
　　可是他的王，却再也没有醒来过，在映每天依旧温柔的话语中，静静的睡着。

　　忠心于他的御医告诉他，玖也许，会一直这样沉睡下去。
　　那天他又去看他。
　　映坐在古琴边，纤细的手指抚在镶嵌着黑曜石的七弦古琴上，悦耳的音乐从指尖流泻下来，通过空气传入他的耳中。
　　玖长长的睫毛微翘着，嘴角轻轻上扬，琉璃般透白的皮肤甚至可以看清下面淡淡的青红色。
　　他说，玖，你看，青色，又来看你了。
　　他说，玖，你看，映他一直都在这里，你别偷懒了，该起床了，呐。
　　他说，玖，你看，我是那么那么的爱你。

　　离开的时候，远远的，似乎听见了映和琴声轻声诵读的温暖语调——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
　　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
　　尽吸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
　　扣舷独笑，不知今夕何夕。”

　　天涯旧恨。
　　独自凄凉人不问。
　　欲见回肠。
　　断尽金炉小篆香。
　　黛蛾长敛。
　　任是春风吹不展。
　　孤倚危楼。
　　过尽飞鸿字字悲。

　　————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