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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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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大附属医院。
方晓筠从机场接到段落了。两天见面不及寒暄,便急匆匆往医院赶。方晓筠简单地把情况说给她。章言在超车时车右侧与一辆货车挂上,当时两辆车速度都很快,章言的车被挂得侧翻出去,他的左臂骨折,锁骨骨折,肋骨断了三根,两根插进了肺里,脑部也受到撞击。被送到医院时已神志不清,情况很严重。经过七个小时的抢救,暂时保住命,现在在重症监护室,仍在危险期,随时有生命危险。落了惨白着一张脸,一语不发。最后方晓筠又小声对落了说:“他家人都在,你有个准备。”
“嗯。”落了答应着,她此刻根本想不起要准备什么,会见到谁,这些都与她无关,她只担心医院里的那个人,担心他会醒不过来,担心世界上会再没有这个人。
特护病房门口黑压压一大片人,模糊看过去,全是陌生的面孔。落了走到病房前,突然害怕了,怕看见章言是怎样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彷徨间,病房门打开,却见杨子粒走了出来,一见段落了,惊讶得张大了嘴。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谁让这个人来的?!”杨子粒向周围的人厉声问道。
“我要看看他。”落了说。
“你?你凭什么看他?!你赶紧给我走!这里不需要你!”
“我只看他一眼就走。”落了坚定地说。
“你赶紧滚!!”杨子粒伸手就来推她。方晓筠忙上前拦住杨子粒,病房里又跟出来一位中年女士,见此情景也伸手拉住杨子粒。周围的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们。
“子粒你干什么?这位是谁?”出来的人正是杨子粒的母亲。方晓筠见事态很乱,于是转身拉起落了说:“我们还是先离开一会吧。”
方晓筠拉着段落了快速向外走,听见杨子粒在身后的哭声。
两人走到外面,在花坛边的木排椅上坐下。方晓筠抱歉地说:“早知她在这里,就不该让你进去的。”
“我要见他,谁也拦不住。”落了平静地说。
方晓筠看她一眼,说:“一会我去看看,等她走了,我再带你进去。”
两人说话间,医院大门出来几个人,落了认得最前面那位老者,正是章言的父亲章咏怀。他径直走到段落了面前。落了站起身来。
“段小姐。请你上去吧。你可以去看他。”
“您是说。。”
“上次在广州的事情,是我做得不妥。请你原谅。章言。。一直要见你,我们现在上去吧。”
落了昏头昏脑地跟在他后面,在走廊里又遇到杨子粒,她气愤地正向外走,旁边陪着她的母亲。擦肩而过时,用恶狠狠的目光投向落了。落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跟着章咏怀走到病房前,有人轻轻替她打开门,落了小心翼翼走进房间。
床上躺着他,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上身和头上都裹着厚厚的纱布,紧闭着双目,脸色苍白得吓人。在落了印象里,他从来都是健康的、阳光的,像丛原上奔跑的不知疲倦的小鹿。而此时,他虚弱得像个初生的婴儿,若不是注射器里一滴滴的液体,监控器里微弱的波动,都看不出他还有生命迹象。这是章言吗?
落了在床边的小凳上坐下,拿起他的手。他的手冰冰的,于是落了便用两手握住它,把脸也贴上去,帮他温着。贴近了看他,才发现他瘦了好多,脸上的轮廓愈显得清晰冷峻。看见他的嘴唇干干的,起了小皮。落了从旁边的桌上找到一盒棉棒,又倒了一杯温水,用棉棒蘸着温水,轻轻涂在他的唇上。一遍一遍。
落了为他做着这些,心里出奇的平静,仿佛不再担心他会醒不过来,仿佛只要自己陪着他,他就一定会醒过来,然后渐渐康复如初,继续成为那活蹦乱跳的矫健的小鹿。
落了于是一刻也不离他身边,吃睡都在病房里,饭是方晓筠送来的,睡就在旁边临时支起的小床上,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管,也不问谁来过,也不问杨子粒为什么没有再来。她的心里,此刻就只有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人。
章言昏迷了四天,落了便陪了他四天。他在这天清晨终于醒过来,朦胧中感觉浑身酸软无力,勉强睁开眼睛,也不知身在何处,想抬抬手,却没有抬动,慢慢侧头看时,见自己的手被人握着,而那人趴在自己身边,安静地睡着。章言一看见那只手,心里热流涌动,险得又昏过去,忙平静了心情,仔细再看,却不是段落了是谁?
落了本来睡得就轻,感到有轻微的动静,便醒了过来。揉着眼睛抬头一看,见章言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自己,反而吃了一惊,然后才反应过来。
“啊!你醒了!”她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了,忽然想起什么就要跑出去叫人。却被章言将手抓住。
“别去。陪我待会儿。”他小声说。
落了忙回身蹲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章言面带微笑。“我想一睁眼就看见你,然后睁开眼呢,就果然看见了你,是老天听见我心里的呼唤么?”
落了也笑了,眼泪却在闪闪发光。她是由衷地高兴。“你终于醒啦!我真怕你。。。”
“怕我死了?怎么会?我哪舍得你呢?”
“你啊。一醒来就开始没正经。”
两人手握着手,四目相对,心里满满的都是喜悦。这一刻的喜悦是单纯的,不掺杂任何的。两人之间仍隔着许多东西,但他们都不愿去想,不是不愿,而是根本想不起来。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快乐,就像世界只剩下两个人时,除了对面的这个人,再没有其他的快乐一样。
章言醒来的消息迅速传开,家人朋友闻讯全都赶了过来。落了见病房里不断涌入的陌生面孔,很知趣地低头走出房间,临出门回头看章言一眼,见他的眼睛穿过众人,也正定定地望着自己,脸上隐有忧色,好像担心她这一出门,就会消失不见。她转过身,走出门去。
“你。。你要走?!”方晓筠惊讶地问。
“对。”
“为什么?他刚刚醒来,你还要再给他打击么?”
“离开是早晚的事情。现在他既然没事了,我也该回去了。”落了心想,若等到他能动了,自己哪里还走得掉?
“你。。是怎么想的?你在这里陪他这几天,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心里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要离开?”
“我陪他这几天,没有别的意思。那年我住院几天,他也陪着我的,这次正好还他人情。”
“你真的没有想过你们之间。。。。”
“想过。正因为仔细想过我才知道那是不现实的。他的父亲上次对我说的话犹在耳畔。我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各自走开最好。”
方晓筠还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说:“我也不便苦苦挽留你,只请你好好想清楚吧。”
落了回头望着方晓筠,牵住她的手说:“谢谢你晓筠。麻烦你代我向他辞行。”
方晓筠一副为难的神色,“唉。好吧。你什么时候走?”
“我订了明天的机票。”
“嗯。明天我去送你。”
回到广州,落了更换了电话号码,更换了工作的地方,还更换了住处,找到一处偏僻的房子。有一间客厅一间卧室和厨房,每个房间都很小,但一个人住感觉还好,因为偏僻,房租也便宜不少。期间田野来找过一次,两人一同出去喝茶,田野说他们的业务做大了,现在在梧州有了分公司,他要过去负责那边了。落了虽觉身边又少了谈得来的朋友,但还是由衷地祝贺他。
日子平静淡泊,落了知道这平静只是假象,地下的暗流汹涌激荡。但她仍安于这种表面上的平静,每天上班下班,给自己买菜,做饭吃。生活有规律但无计划。
两月后,一天邹立枫突然打来电话,约一起吃晚饭,落了欣然应允。两人还是同去那家熟悉的农家菜馆。邹立枫穿着一身运动衫,一副兴致勃勃地样子。
“怎么回事邹总?今天焕发青春了啊。”落了打趣他。
邹立枫笑着用手指虚点着落了。“你这小丫头,也就在我面前顽皮。”
两人点菜,因为常来,也知道爱吃哪些。等菜上来,邹立枫帮落了倒上自己带来的小拉菲,给自己也倒上一杯,然后举起杯子,落了便笑着与他碰杯。邹立枫说:
“今天,其实与你来告别的。这酒算坐辞行酒了。”
落了一怔。“告别?您。。。”
邹立枫喝了一口酒,把杯子轻放在桌上。“是的。我已经离开科林,也不想再待在广州了,我计划回家了。”
“回家?哪个家?”
“回老家。我是江西人啊,自然是回江西。我老家是婺源的,你知道婺源吗?那可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有卧龙谷,有鸳鸯湖。现在成了著名的旅游的地方。”
“你在给家乡打广告。”
邹立枫见落了郁郁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好像身边的人忽然都要离开了,孤伶伶剩自己一个。有点伤感而已。嗯。打算回家乡做什么?”落了转而问他。
“我这些年在科林,自己还是攒下一些积蓄的。我想开几家这样的农家菜馆,选在依山傍水的地方,旅游的好去处,不愁没有客人来。我也可以在山水之间,悠然而乐,颐养天年了。”
落了用胳膊撑着腮,“好令人向往。。”
“你可以来找我啊。餐饮住宿给你全免的。”
落了笑着坐起身,举杯说:“好吧。祝我们饭店老板的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邹立枫大笑。两人开始一杯接一杯开怀畅饮。
不知不觉,店里只有他们两个客人了。服务员们都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吃饭,时时瞟瞟二人。两人便觉得该走了。落了又喝了不少,脚步微有踉跄,邹立枫便扶着她。出得门来,夜色浓郁,四野俱寂,不远处的池塘边似有萤火虫轻盈闪烁,一弯下玄月斜斜在天上。
落了乘着酒意,抬头看那月亮。邹立枫也站在旁边陪她看。两人各怀心事,此刻却都被那月勾将出来,心里起伏难平。
“那日你说喜欢我,是真的么?”落了忽而转头问邹立枫。
邹立枫一愣,见她小脸微红,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
“当然是真的。”
“那你带我走吧。去你的家乡,去婺源。”
邹立枫又是一愣。微忖一下说:“好啊。有你协助就更好了。”
落了笑了,越笑越大声,笑得弯了腰,笑得蹲在了地上。然后揉着肚子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要跟你走,是要做老板娘的。”
邹立枫这下的确感觉意外,站在当地,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落了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摆摆手说:“算了。我喝多了。我一残疾姑娘,没人稀罕的。”
“落了。”邹立枫叫她名字。“我需要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落了回头看着他,“我所说的话,字字是真!”
“我需要知道。你不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