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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6. ...

  •   北京的主要景点落了都逛过了,为了不旧地重游,两人一同来到城西南郊的檀柘寺。
      走在寺内竹林的石板路上,两边翠竹含碧盈黛,宛若江南,虽是浓重夏末,穿行其间,只觉绿色浓深,凉意袭人。
      “你又跑来做什么呢?”
      落了眼睛余光瞥见路边几个女孩子对章言的注目礼。“公司不忙吗?”
      “放心。我有计划,而且知道孰轻孰重。”
      “你这样弄得以后我都不敢出门了。”
      “呵。我只是想啊,当你以后回忆起某个城市、某个风景的时候,都会转而想到我。还有当你不经意间想到我的时候,背景都是我们共同走过的风景。这样,你就永远不会忘记我了。”
      “看来我那时说得没错,你总是有些险恶用心。让我不觉中处在危险的边缘。”
      章言想了想,很郑重地说:“可是在我看来,人于此生死旷野中,流转于生老病死、忧悲苦恼,哪一件事情不是险象环生?我只须跟随我最初的想法,内心不断涌出的念想,努力做最想做的事情。这样总不是错的。”
      落了揣摩他话中的含义,怔忡半晌。章言见她不语,也不打扰,只四下观看茂林修竹,古刹飞檐。落了立在竹林边,手抚竹面,忽然黯然自语道:“若我当初听得这些话,此刻也不是在这里。”
      章言走过来,双手轻放在落了肩上,柔声说:“记得我那晚和你说的话吗?如果有一天你心痛得无法承受了,我一直会在这里承接你的悲伤。”
      落了眼中蒙上薄雾,她轻轻侧身,让章言的手顺肩滑下,她回身看了看所处的幽静寺院,忽然想起什么。“我从前的时候,曾在崂山的一所道观里求了个签。”
      “嗯。是什么签?”
      “那时年少,满心憧憬。求的自然是姻缘签。”落了面上微红。
      “你还信这个。签上怎么说?”章言笑着问道。
      “签文我一直记得——艰难险阻路跹跷,南鸟孤必依北巢。但有良人曾识右,相逢只在山海交。”
      “好像蛮难懂的。”
      “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二人边走边聊,信步来到流杯亭。“隔院钟声传耳底,石间泉水入亭留”。落了说:“那时廷生在这所寺院里,与摩罗聊至深夜,并不知与此同时,远在扬州的宁萱正在给他写信。现在身处这里,仿佛真切地感受到那种浪漫。”
      “嗯。宁萱为引起廷生的注意,信的开始便引出罗素、王小波、鲁迅与许广平。我平日里说话,极少引经据典,总觉显得矫情,又有卖弄之嫌。”
      “也许我们本就是世俗的人吧,无法体会他们更深层次的孤独。宁萱说支撑她生活的动力,是罗素所称的三种单纯然而又极其强烈的激情: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渴求,以及对于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但于我而言,似乎只有对爱情的渴望和对知识的渴求,至于对人类的怜悯却怎么也谈不上了。”
      “也许那种怜悯,早存在于你的心里,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章言思忖着说:“我们上次在上海,给那乞讨者施舍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想得到回报?还是为自己积德?”
      “老实说,我什么都没想。”
      “这是不是就是最纯粹的怜悯呢?还有从前这座寺里的底哇答思大师,身为印度人,一生用自己的资财,救济贫苦百姓。这不也出于最单纯的情感么?”
      落了想想,说:“这种慈悲,毕竟与罗素所说的怜悯仍有分别。具体我也说不清,唉,每到这时,我总会辞不达意,感觉自己言词的苍白与匮乏。”
      “我想我理解你的意思。斯蒂芬·茨威格说:同情恰好有两种。一种同情怯懦感伤,实际上只是心灵的焦灼。看到别人的不幸,急于尽快地脱身出来,以免受到感动,陷入难堪的境地。这种同情根本不是对别人的痛苦抱有同感,而只是本能地予以抗拒,免得它触及自己的心灵。另一种同情才算得上真正的同情。它毫无感伤的色彩,但富有积极的精神。这种同情对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十分清楚。它下定决心耐心地和别人一起经历一切磨难,直到力量耗尽,甚至力竭也不歇息。”
      “咦?刚才有人说从不引经据典的?呵呵。这么快就自食其言。不过你说得很对,正是我想说的,我却做不到完满表达。”
      随处闲步。落了见寺院里安逸幽静,不禁说:“在这皇城根上,倒有这样一个清净之处,真是难得。”
      “也不见得清净,我看只因是淡季,并非游客络绎如织的时节罢了。”章言说。“我忽然想起蔡元培先生的一句话,‘北京是个臭虫窠。无论何等高尚的人物,无论何等高尚的事业,一到北京,便都染了点臭虫的气味’。从前是这样,现在仍是。”
      “呵呵,你又一次引经据典了。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京城里的人,无不奔波在‘名利’二字里。这也是我这次来京的真切感受。”
      “何止北京,时下哪有干净之处呢?不必说广州上海,便是水秀山青、钟鼓钹磬之地,也都沾染了铜臭之气。”
      落了转头看着章言,“我现在越来越不认得你了。你最近渐渐颠覆了我从前对你的所有印象。这些话竟是你说的吗?竟是一个大财团年轻老总说的话吗?你这样的人,不是应该以追求最大利益为第一重要的吗?”
      章言仰头,目光穿过大殿青色屋檐。“我当然在追求最重要的东西,但每个人最重要的东西都不同,就像每个人的快乐都不一样。有人毕生执着于金钱权势,有人却一直在寻找爱,寻找一个与自己心灵相通的人。”他低头迎上落了探寻的眼睛,“荣耀华贵,粟红贯朽,于我而言都不及一个微笑能让我快乐得持久。”
      落了避开他的目光,随手拨弄小径边的花草,故作轻松地说:“原来你是一只感性动物。这样的气质可不适合在商界混啊。”
      两人去寺外吃午饭,章言准备找饭店,落了却说:“陪我去吃炒肝吧。来到京城,自然要吃地道的京城风味的。”于是找到一个很小的铺子,里面很简陋,客人也不多。炒肝端上来,但见汤汁酱红,尝一口,味浓不腻,的确很好吃。两人又应着老板的介绍,买了一笼小包子,用包子沿碗周围抿食。落了看见章言下巴上的酱色,咯咯笑着,递给他一张餐纸,章言接过来,却抿着嘴突然伸手,趁落了不留意,将她嘴边的一点酱红抹去。
      二人吃的开心,这时章言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这几天他一直关闭常用电话,这个号码只有身边几个人知道。落了见他走在一边,和电话里的人说着什么,面上有不可置信的表情。待他挂断电话回来,落了便问:“是不是公司又有什么事?要紧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章言露出难以启齿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会儿说:“公司是有点事情。还有。。。那个女孩子,居然跑到广州去了。说是旅游,顺便看我。”
      “哪个女孩子?”落了奇怪地问。
      “就是险些和我订婚的那个啦。”章言略显尴尬地说。
      “啊!就是你的未婚妻!”落了叫道。
      “什么未婚妻啊!你又胡说!”
      落了吐了吐舌头。“这事够重大了。总不能让人家在那里久等,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章言说:“我来北京,是瞒着家里的,看来也只好回广州了。”
      “好。其实我很想看看你的未。。。”落了看见章言恶狠狠的目光,慌忙改口,“看看那个女孩子,帮你参谋参谋啊。”
      “你想见她?”
      “只是想看看啦。反正她不认识我,我就跟在你后面,偷偷看一眼就好了。”落了顽皮地笑着说。
      章言苦笑着摇摇头,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落了坚持坐经济舱,章言只好陪她。由于几日劳累,落了一上飞机就睡着了。章言担心舱里冷气太盛,便向空乘员要了一张薄毯子,给她轻轻搭上。见她睡得安沉,头歪向远离自己的那边,不禁心里黯然,她连梦里都与自己保持着距离。她熟睡中下意识地用右手紧握住残缺的左手,像握着自己那颗小小的蜷缩的心。忽见她睫毛微颤,一滴泪顺眼角滑下来。章言心开始疼,她梦见了什么?她心里的痛,一分一毫也没有与他分享,虽然此刻两人挨着坐在一起,心的距离却似隔着千山万水。
      快到的时候,章言轻轻叫醒落了。落了微睁开眼,听见说马上降落了,一下坐直了,惊讶地说:“啊,我居然睡了这么久。”看见身上的毯子,感激地望了章言一眼。章言觉得那一眼像风拂过树林般的舒缓。
      下了飞机走向出口,章言打开手机,见有信息,便点开看,然后微微楞了一下。落了问他怎么了。章言讪讪地说:“她已经在外面了,来接我。”
      “人家大老远来看你,又来接你的机,别那么没精打采的,这可是起码的礼貌。好了。一会你先出去,我跟在后面,我还真想看看她的样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落了远远看见高哥的车停在外面,高哥立在车前,旁边站在一位高挑女子,戴着硕大的太阳镜看不清模样,只觉得样貌眼熟得令人心惊。还未回过神来,那女子已先看到章言,忙向这边招手。
      “Keith!这边。。。”
      落了倒从不知道他还叫什么Keith,只管也向外走。那女子忽然看见章言身后的落了,惊讶地张大了嘴。
      “段落了?!”
      落了吃了一惊,那女子已把太阳镜摘了下来。
      “杨子粒!?”
      章言看着她们两个像被雷震过一般的样子,奇怪的问:“你们认识?”
      站在高哥旁边的正是杨子粒。她也率先反应过来。“段落了,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所有人都以为你在地球上消失了。”
      她转目看向章言。“她是我的同学。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落了此刻也反应过来,急忙说:“没有。我们只是恰好乘一班飞机,我们不认识的。”她想,糟了糟了,到底还是被熟人发现自己了。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向杨子粒挥挥手,“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你们忙,子粒我们回头再联系吧。”说完就准备开溜。
      “落了你等等。”杨子粒回身给章言说了些什么,章言满脸疑惑地看向落了,落了背过身不看他。杨子粒向她走过来。
      “好久不见。有机会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把你的电话告诉我好吗?”
      落了无奈,犹豫着把号码说给她,心想这回是逃不掉了。
      落了拦了辆出租,上车前看了章言一眼,见他也正盯着自己,忙收回眼神,上车。报上地址,车缓缓开走,落了心还是怦怦直跳。怎么会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这么糟糕的情况可真是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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