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话 长寿的愚者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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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很多年前，月光仍旧是微凉不染尘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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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人类不同，夜晚正是吸血鬼活动的高峰期。相对于人类的白天，代表了吸血鬼的黑夜，是黑暗中浸润着迷离月光的神秘存在。
在远离表社会的深山中，夜是深邃靛蓝的夜空，缀满星子的幕布，穿越千万年不变的永恒。
而这片夜空所眷顾的土地，是属于吸血鬼中的栖氏一族的领地。
被吸血鬼的里社会称为避世一族，最后存在的净土。
然而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净土吗？
最起码在吸血鬼贵族们永远庸碌闲暇、无所事事的茶点聚会中，对这一支几乎不出席社交的族群，略带些探究的意思。
未知之物吸引的不仅仅是人类的好奇心。
——已经很久没有外人到这里来了。
绿川趴在房间的窗户沿上，对着在月光下温柔绽放的秘银蔷薇叹了口气。
距离上次客人来访有多久了呢？那只客人送的鸟儿是在哪个夜里停止歌唱的呢？
绿川记不清了。
时间对于吸血鬼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就连他们自己本身，也不清楚自己寿命的终点在哪里。
如果没有出现意外……是不是会一直这样下去呢？
这样漫长的寿命究竟有什么意义？
连獠牙也没有长成的吸血鬼幼子被这些问题所困扰。她问遍了庄园里所有的吸血鬼，可是每一个都不能给她答案。
——为了比人类更长久？可是我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一个人类啊……
绿川最后一个询问的对象是祖父。祖父在书房里忙碌地书写着卷宗，听到绿川的疑问，他从那些好像总也写不完的文件里抬起了头，理所当然地给出了答案。
听说吸血鬼的源头其实是人类呢。在最初的最初，世界上只存在着少数的始祖吸血鬼的时候，那些伟大的纯血之君与人类之间，发生了许多不得了的事情。
后来……后来吸血鬼与人类的世界就分开了，就像白天和黑夜一样。
人类不喜欢异常者，更不喜欢力量寿命都远远超于自己的异常者。
吸血鬼们是被驱逐的。
——可是能够演奏出美妙的音乐，制造出精巧的物件，书写出优美的文字的人类，真的有那么自私可怕吗？
绿川带着满腹疑问回到了房间，盯着桌子上摆着的小提琴许久，终究没有得出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
不过很快窗外传来的马蹄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在连接隐秘庄园和茂密森林的道路上，出现了一辆晃动着浅黄色温暖灯光的马车。
客人？是客人没错吧？
绿川睁大了眼睛，年幼的脸上露出了欣喜又好奇的表情。
*
即便仍旧年幼，但自小在做事兢兢战战的家庭教师千代小姐的教育下，绿川对于吸血鬼世界里的至高者——纯血之君，有一种合乎常理的仰慕和敬重。
还有一丝不确定的畏惧。
佣人姐姐来敲门说，玖兰家的纯血之君来访，祖父要求她收拾好去见一见尊贵的客人。
玖兰？是那个非常了不起的、吸血鬼世界里君主一样的玖兰一族！
绿川有些畏惧了。
自从玖兰家的某一位大人废除了君主制，由元老院代其司职后，原本清闲的祖父开始终日呆在书房里，处理着那些堆积成山的卷宗。原本说好在她生日那天带她去人类社会的约定，估计也不会实现了……
都是玖兰家的大人的错！我才不要去见他们！
绿川幼稚地想着，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做出了反应。在佣人姐姐压抑着的惊呼和喊叫声中，她有些笨拙地从房间窗台上跳了下去，落到了开满银色蔷薇的花园里。
其实房间与花园之间的距离是几十个绿川的身高，但这一切对于不同于人类的吸血鬼来说，即便是年幼的孩子，也不成问题。
拥有出众的运动神经、快速的复原能力以及漫长的寿命，这一切是被人类所羡慕和嫉妒着的。
花园里的秘银蔷薇是靠白天的时候吸取日光作为养料成长的，因此即便是在阳光热烈的白天，栖家庄园的日光浓度也比外边低很多，因此生活在这里的吸血鬼们偶尔会在白天出来活动。
不过白天和阳光无论如何不招吸血鬼们喜欢就是了。
此时正是月上中天的午夜，绿川正在和勾住自己裙摆的蔷薇刺做奋斗，可惜那原本招人喜欢的秘银蔷薇眼下倒是和她做起了对，那长着尖刺的花茎越扯越往裙布里去了。而绿川原本就没什么耐心，这样一弄，动作稍微大了点，竟然被划破了手掌。
这样的痛感对吸血鬼来说几乎是微不足道的，只是看着从皮肤里沁出的血珠时，绿川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对血的气味十分敏感的吸血鬼们……
“突然闻到了血的气味……你是绿川吧？伤口复原了吗？”
第一个到来的并不是料想中的千代小姐或者佣人姐姐。
绿川诧异地转过身，出现在蔷薇花丛边缘的，是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的小小少年。
“你……你是……”
好像被遏制了呼吸，银色的花瓣在两人间飘过，仿佛静默的月光投下的轻纱。
那个小小的少年有着比夜更深沉的发，比宝石更剔透的眼睛，比骨瓷更白晰的肌肤。
比月光和蔷薇还要美丽呢。
绿川想。
这是和纯血之君的玖兰枢的第一次见面。
在之后的许多年，无论那个人做了什么，被怎样的舆论所抨击，被众人所否定和背叛，停留在绿川记忆中的，永远是那个在月色下轻声询问的小小少年。
有着最干净的声音和温柔的眼神。
*
在玖兰家的客人离开的第五个夜晚，一直在书房工作的祖父来到了绿川的房间。原本以为之前外出的约定已经被遗忘了的绿川兴奋地抱住了祖父，却没有发现他眼中诀别一样悲伤的情绪。
永远也逃避不了，无论在何处，永远也无法摆脱被利用和操纵的命运。
这是至高者们打发时间的权利游戏，棋子们只有无奈地听从命令。
被斩裂在棋盘上崩碎的，是躯体和无尽的寿命。
比人类还要漫长的，比人类还要强大的，比人类还要智慧的生物啊，终有在自以为无尽生命中被斩杀的结局。
像是一脚踏上悬崖的愚者，却不知眼前令人绝望的境地般的欢欣。
出发的时候，夜晚刚刚降临，花园里的蔷薇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为外出的主人照亮遥远的路途。
车夫扬起马鞭，清脆的鞭响划破了黑夜的寂静。
绿川掀开白色的窗帘，视线跟随着马车一下子疾驰出很远很远。
那些树丛里被惊动而飞散的流萤，静谧深远的古老森林，矗立在其中常年无人来访的庄园，以及渐渐蜿蜒而去与天际的冥雾融为一体的浅色小路，都被拖曳成一条覆着月色的美丽轻绡。
真是个美妙的夜晚。
由元老院控制的吸血鬼世界，仍然有亲王派的贵族蠢蠢欲动。因为纯血之君玖兰夫妇的拜访，栖家被怀疑有所谋划，因而当主——绿川的祖父被要求到元老院接受调查。
年幼的绿川是不会知道，也不会明白的。
她是住在深山里与祖父相伴的吸血鬼幼子，她的獠牙还未能够刺破血管，品尝绯红的鲜血，所以只能够依靠吸取生气延续生命。
当马车到达目的地时，一夜已经过去了，阳光刺目晃眼，对于生活在依靠秘银蔷薇调节日光平衡的深山里的绿川而言，她是真正意义上接触外界这么毫无遮拦的阳光。
简直可以称为曝晒。
所以她晕过去了。
很丢脸的，还没下马车就晕了。
在醒来之前的片刻，她听到些许嘈杂的声音。
不知道是谁在急促地谈论着什么，带着压抑的愤怒和焦急。
那个声音忽近忽远，当绿川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一下子清净了。
只有一个男孩子，也许是在看到她睁开眼睛后松了一口气，在他起身准备去叫人的时候，被刚刚醒来的绿川扯住了袖子。
绿川感到很虚弱，缺乏氧气。
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现在需要补充生命力，去修补那些被阳光破坏的吸血鬼因子。
——她还太年幼，獠牙太过稚嫩，于是只能吸取生气。
绿川凑了过去。
被她捉住的男孩子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却没有做出反抗的动作。
和纯血的玖兰枢不同的，青绿色，明明应该是十分寒冷的颜色，而这个男孩的眼睛，却散发着温暖又让人安心莫名的气息。
绿川紧紧揪住了他领口的布料。
瞳孔的颜色，凌乱的呼吸，仿佛预示着什么。
让人沉沦……
*
一条家的人都有一头浅金、温和的发色，青绿不失温和的眼睛，而且都十分地友好温柔。
只是这样的组合在见到一条家的当主，元老院之长的一条麻远的时候，就被替换成了“冷酷”、“可怕”等不是那么赞赏的词汇。
绿川没有勇气去看尊称一翁的男人第二眼，她下意识地抓紧了祖父的袖管，脸庞贴着祖父的手臂，隔着布料感觉着微弱的体温，似乎那样才能让她安心一点。
“那么再见吧，麻远大人。”
祖父牵起绿川的手，从容地走出了一条家的宅邸。
她偷偷回过头试图寻找那个男孩子的时候，发现一条麻远冷冷的笑。
可是此时的她并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小宝贝，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唔，我想看音乐会。人类那个！”
“那我们出发吧——”
那是绿川和祖父第一次走进人类世界，体验什么叫庄严肃穆，什么叫滑稽搞笑，什么叫光怪陆离，什么叫流连忘返。
人类的世界很美，很好玩。
人类很友好，很风趣。
绿川是这么想的。但是祖父语重心长地告诫她：
“不是每个人类都是善意的。他们往往以貌取人，恃强凛弱。
“他们因为骄傲而自满，因为自满而堕落。
“如果可以，小宝贝，我希望你时刻保持警惕心，不要轻易地与他人交心。
“对待你的同类，也是这样。”
可是祖父啊，你肯定没有料想到，你对我唯一的告诫，像是被诅咒了一样，成为我之后自我折磨的枷锁。
我们都是被时间和命运所囚困的愚者，永远在追逐着那抹无望的光。
可是只有到最后才知道，那束光是无法掌握和触及的。
那只是在漫长的时间中，自己给自己所织造的美好幻象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话 长寿的愚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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