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缱绻似水,寂寞成灰 ...
-
读费丹旭《纨扇倚秋图》
篱笆墙外的菊花又开了,花开四海,烂漫之极。远处传来少女嬉笑的声音,欢快地音符里携带着淡淡的花香,不由地想起当年的自己。
秋来多愁,梳一个简单的如意髻,铜镜里的女子长发委地,绿衣萧索。打开青花的胭脂盒,指甲轻轻勾起一抹胭脂,轻轻擦在唇角,如血般的红。
这菱花镜里若是一幅黑白的水墨画,那唇角的胭脂便是你离去匆匆,提笔未落的款,如今,红颜渐老,风华不再,只能由我自己亲自点上。
似水般的缱绻,温柔如羽,在年华里匆匆随风而去,只剩下一寸相思一寸灰。
费丹旭如果是个词人,定然是个婉约高手,且偏向花间,锦绣繁华里是数不尽的愁和恨。
费丹旭,清代著名画家,字子苕,号晓楼,浙江吴兴人。工山水肖像,尤擅仕女。其笔下的仕女多清新雅致,愁中带怨,以“秋扇见捐”类的题材闻名于世。观其一生,却是穷困潦倒,辗转于江南一带,只能靠买画为生。
我不是国画行家,不懂如何从笔法技巧上来赏析一幅画,然而,我认为,一幅好画,如同一阕好词,重在意境。再华美的词和再精细的笔法,都是为了描绘那份细腻,那才是真正打动人心之处。
这幅《纨扇倚秋图》便是如此,全图仅用水墨勾勒出女子的背影,衣着简单,手持纨扇,凝望着滔滔江水,身后一树老柳。寥寥几笔,却给人无数的遐想。
纨扇一物,千百年来,被无数女子握在手中,成了女子的知己,也是红颜的伤。
人的命运和扇的命运相比,谁更悲哀?
秋天已到,女主人仍旧手持纨扇,光阴流逝,谁能仍旧记得她?
柳枝萧疏,恰是去年今日,君去时。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春草年年绿,王孙仍不归。
江水旁寒气甚重,虽还是秋天,罗衫仍旧抵不住阵阵寒意。手里还拿着夏日的纨扇,正应了眼下的景,自己莫不是和手中的纨扇一样的命运。
回忆当初,君曾许诺,他日归来,定将这江边的新柳折下,亲手交与我手。可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年少呵,轻别离,情薄呵,易弃置。
又或者是,早已经没了那份等待的念想,倚着那棵老柳,不过是重温当年的一个梦。
江水浩淼,白雾重重,看不见远方,看不见未来,那些往日的缱绻,早已经随着江水逝去。如今,眷念着的自欺欺人的真实,都快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远处隐约看见几重帆影,那站在船头的少年手里也拿着一把折扇,发带飘飘,望着我身后的柳。等待他的是何人,我等待的又是何人?
是一个从这里离去的人,永远不会回到这里的人。
时间过得太久了,人就会遗忘,即使费尽心力地去记住,总有一些东西会毫不留情地从你的指尖溜走。譬如感情,譬如感觉。
依旧是等待,可是,时间久了,那份最初的悸动早被消磨光了。一如当时你说你会回来,我说我会等待,你说天荒地老,我说矢志不渝。如今,你未归,我仍在等,却也不是等,不过是怕那份情感从心底消失。
人这一生,最怕的不是等待,而是终其一生,都不能遇到一个值得等待的人。
画里的女子,在等待中消磨着这份执着,在执着中坚持着这份等待。
她心里的那个人,或许并不值得她付出青春,付出一生,她却依旧愿意守候。
若是此时,有个人从树后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他等待的那个人不会回来了,或者那个人根本不值得你付出。
女子回头,一眼迷茫,那份凄凉,定然大过秋扇见捐。
正因为画里的女子只有一个背影,悲凉中让我们有了一丝期盼。或许故事并未结束,或许真如同女主人公希望的一样,那层层帆影后终有属于她的结局。
这样缱绻的画里,有着缱绻如水的念想,那是闺阁女子留给自己的梦。
若我也幽幽独坐在深山中,晨起露重,腿上搭着一件薄薄的毯子,光影下,丝线重叠的缝隙里遗落缕缕光亮,握在手里,竟有微凉。
那微凉,不是光,而是光里溜走的年华。
触手可及处,刚泡好的菊花茶还滚着咕咕的水花,泛黄的《太平广记》只有半部,剩下的结局都在那人的手中。
我只握住了一个个开始。
有一个自己一生想念的人,就算是一个人的地老天荒,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