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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勇敢者的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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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铁游夏收回凝视的目光,转头问站在他身边的顾惜朝。
“至今为止,还看不出他哪句话是在明确地说谎。”
顾惜朝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明:我需要近距离再仔细观察一下。
铁游夏沉吟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那你跟我一起进审讯室见见他。
在得到顾惜朝的首肯之后,铁游夏随即推开了审讯室的大门。
戚少商刚刚送走第三拨来问询他的人,正坐在审讯室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闲来无事地衔着一根烟玩。
见到又有人进来,就抬眼瞧了瞧,然后开口笑道:铁警官,请问我又怎么开罪你们了?这一个紧跟着一个来也不嫌麻烦。
铁游夏当先步入审讯室,面带微笑地问:戚少商,最近过得好吗?
还不错。遵纪又守法,安分不滋事,我和兄弟们都在学着做良民。
戚少商一边答着话一边架起了他的两条长腿,然后深深地吸了口烟又当着铁游夏的面将烟雾缓缓地吐出来。
瞬间,白色的烟雾在这二个近在咫尺的人之间不紧不慢地飘荡开来,让他们看不清各自隐藏在对方眼中的神情。
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铁游夏收敛起笑容,问:那么,昨天夜里那起群殴事件你又做何解释?
戚少商听到问话笑着掸掸裤腿站起身,意外地发现跟在铁游夏后面一起进屋的另一位警员自己好像面生得很。
那名身材颀长,站姿笔挺的警员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牢牢地盯着他看,非常专注的眼神,带着些许审视的意味。
戚少商不禁眸色一沉,随即却不动声色地立刻转开与之对视的眼光,继续刚才的话题和铁游夏说:我发誓昨晚那件事完全与我无关,只是其他两帮人正好在我的场子里闹事而已。而且,我也在第一时间采取有效措施制止了他们。不然,铁警官你们赶来不会只是问问口供就完事这么简单了吧?
你最好不要骗我。
铁游夏轻哼一声,对戚少商的完美回答竟然无言以驳。
戚少商见状笑了笑,正想开口,突然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在铁游夏身后。
“他说的都是真话。”
此话出口,连顾惜朝自己都惊了一惊。
虽然他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但是并不代表他心中没有波澜起伏。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会贸然脱口而出这么一句,本来这样的言论只适合在私下里与铁游夏交流。
或许是一直以来的习惯注定他不喜欢说谎,又或者是自己太专注去观察戚少商整个人的神情而忘记了他们是在审讯室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
不过从顾惜朝口中传来的这几个毫无感情色彩的字眼却让戚少商在一瞬间明白了里面的“他”指得应该就是自己。
于是,他即刻聪明地选择闭上嘴,然后对铁游夏耸了耸肩,笑得一脸恰到好处的无辜状。
阮明正进门时正好遇到铁游夏和顾惜朝一前一后地准备离开审讯室。
不经意间,她和走在后面的顾惜朝对视了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就让这个一贯精明的女子心头莫名其妙的一凛。
阮明正连忙稳住心神,再回头看时,顾惜朝早已走出了门外,
而在审讯室里,她要见的当家人似乎很惬意地靠在椅子背上,正后仰着脑袋想事情想得出神,满脸堆笑,也不管手里夹着的烟燃掉了好大一截。
收紧腋下夹着的一堆文件,故意把高跟鞋踩得噔噔响,阮明正一脸冷寂地走进审讯室。
然后没好气地敲了敲桌面,开口:老大!你真是越混越离谱了,都混到这儿过夜来了!
戚少商闻言低头,看着这位美丽又泼辣的女子,同时也是他连云的“兄弟”兼法律顾问,笑着说:有你这个能干的大律师在我怕什么。况且,本来就没什么大事。
阮明正白了戚少商一眼,说:那还等什么?!临时拘留的24小时时限已过,赶紧走人啊!
戚少商点点头,随即站起。
在走过阮明正身边时突然凑近她的耳旁低声道:“帮我查一个人,我对他很有兴趣。”
窗外,漫天的晚霞在落地窗上投下无数金红色斑驳的光影。
戚少商单手拿着资料,一边盯着上面的照片看,一边在心底默默地揣摩着那个陌生字眼的深层涵义。
鉴谎专家?!
在国内,这还真算得上是一个闻所未闻的新名词。
什么时候开始,警局里也有专门人员会去国外参加这样的培训和再深造了?
阮明正的工作效率很高,几乎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为自己找全了顾惜朝的所有资料。
看完后戚少商才明白,为什么之前在警局里没有见过这个人,原来还是留洋回来的专家。
轻叹一声,他暂时还想不明白具体的原因,只是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对顾惜朝这个人越来越感兴趣了。
心中念头一起,戚少商往外看了看天色,收好资料,随手拿了车钥匙就出了门。
关上所有的灯走出办公室,顾惜朝才发现天色已晚。
虽说他只是铁游夏师兄叫回来暂时帮忙的,不过这桩案情的错综复杂还是让他仅仅只是看资料就看了一整天。
刚迈出警局大门,抬眼就见到正门口的台阶下,大大咧咧地停着一辆跑车。
流线型的车身,淡淡的银灰色泽。
明明是十分低调不起眼的颜色,却意外地拥有真正的奢华感,几乎能够在第一时间就抓住人们注视的焦点。
顾惜朝在国外就一直很喜欢Mercedes-Benz的这款SLK 55 AMG跑车,在当地见到还是头一回。
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辆车所吸引,不觉减慢了跨下台阶的脚步。
就在这时,车门蓦然打开,走出来一个人。
“顾警官,又见面了!”
戚少商挺直身体向伫立在高高台阶上的人展示他无敌的笑容。
顾惜朝不禁蹙眉。
他有和这个人很熟吗?这个涉黑组织的当家大哥找他什么事?
此时的戚少商却已经顾自走上台阶,几步就来到顾惜朝的面前,直接说明了他的来意:不知道顾警官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吃个便饭?
顾惜朝冷哼了一声,回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戚少商听了哈哈大笑:顾警官说话真是一针见血。不过那天帮我解围的是你吧?只用了一句话就打发了老铁,我很知恩图报的。
不必了,我只是实话实说。
有恩必报是我做人的原则。还是顾警官你,不敢赏脸?
听出了戚少商言辞之中的揶揄语气,同时看着戚少商一脸欠扁的笑意,顾惜朝感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临阵脱逃从来不是他的性格,也不是他的做事作风。
于是,就在戚少商还在想着怎样来说服眼前的这位警官大人的时候,这顿没有经过事先邀约的临时饭局,意外而简单的就被对方给默认了。
以至于在很久之后,戚少商每回想起这个事情都会找机会好好地戏弄顾惜朝一番,就是为了看看他脸上难得会出现的恼恨表情。
吃个便饭的地方豪华就豪华吧,大哥愿意耍派头很正常,但是让顾惜朝没有想到的是,戚少商带他来的饭店竟然颇具浪漫色彩。
看得见夜晚美丽海景的顶楼包厢,明灭烛光,馥郁花香,就差没有小提琴伴奏了。
顾惜朝一接触这样的就餐环境就直觉着,如果是坐在对面的这个人用来骗女孩子还行,就餐完毕佳人定会对其投怀送抱,拿这些来请自己未免太可惜了。
虽然明白戚少商请他吃饭未必就向他开始所说只是报恩啥的,不过某人随手钦点的海鲜真得不错。
顾惜朝忙活了一天也饿了,于是决定不再客气,总不能让个□□大哥看扁了自己。
席间,戚少商说了不少话,顾惜朝也就懒懒地答几句。
不过有句话他记得清楚。
在戚少商要求和自己做朋友的时候,顾惜朝说:我是兵,你是匪,道不同不相为谋。
没想到戚少商听完不仅不生气,还立刻回答了这么一段让人哭笑不得却又不知怎么来拒绝的话。
戚少商说:自古兵捉匪。你看这回我都自动送上门来了兵大人你还不赶紧抓住?!兵和匪不都是人?是个人就需要朋友,而朋友从来没有身份之分。
就在这个开始与结束都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夜晚过去,在一顿丰盛的海鲜大餐吃下去之后,顾惜朝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觉得胃不舒服,到了中午已经疼得直不起腰来。
一边跑开水间冲了杯热水想暖和下自己作乱的胃,顾惜朝一边低声恨恨地咒骂了一句。
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就在顾惜朝端着杯热水正想转身出门,忽然听到从走廊尽头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
跨出开水间,抬眼就看到铁游夏当先迈着大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一队人马。
或许是见铁游夏一脸的严肃,顾惜朝不禁在他走过自己身边时开口询问。
铁游夏一边催促着队员们快走,一边简短地对他说:刚才得到线报,我们一直盯着的那两个主有交易。
顾惜朝一听,立即放下水杯想跟上。
谁知被铁游夏一把按住,说:你是文职。况且只是临时回来帮忙,这么危险的事情就不要参与了。
顾惜朝瞬间沉了眼色,也不答话只是瞪着铁游夏看。
最后还是铁游夏在这样的注视之下无奈叹息,知道这人要倔起来自己是挡不住的。
随后,一边立刻唤人拿给顾惜朝一件防弹背心和一柄枪,一边叮嘱数声“千万小心”就急匆匆地带队离开。
交易的港口货仓地处偏远。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铁游夏带去的一线警员并不算多,不过每个人都埋伏在必要的位置上静观事态的发展。
仓库内的货物堆得很高很密,光线昏暗。
顾惜朝被分派的地点位于货堆顶上,那里视野开阔同时还不太容易被发现。
他明白这是铁游夏的故意安排。
因为只有这位师兄知道自己虽然不是刑侦队的一员,枪法却是好得出奇。
这个位于整间仓库的制高点完全可以发挥他远距离阻击的长处。
事实也证明,当隐在货仓的黑暗交易开始,在铁游夏率先冲入对方阵营之时,顾惜朝在他的位置上处得是如鱼得水。
不过,对方也不全是傻子。
不久之后,虽然有人还是看不清那高高在上的地方,或许还没时间想明白为什么总有暗枪出其不意能压制住他们的反击,但是种种疑点已经足够引起他们的注意和对此隐蔽之处针对性地疯狂扫射。
火力集中而密集。
顾惜朝明白他藏身的地方已不再安全,刚想转移,胃部倏然而至的抽痛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原本,全神贯注的戒备似乎已经让作乱的胃不再疼得那么让人难以忍受,因而他完全没去在意。
现在仅仅只是一瞬间的恍神,就令顾惜朝藏身的动作稍显一滞,堪堪擦过的弹片击中来不及收回的左腿,一阵发麻。
顾惜朝咬牙拖着伤腿继续缩身躲藏。
从高处翻滚下来时,身后的枪声不绝于耳,正不依不饶地紧随着他。
就在他凝神屏气,死命稳住身形想回头射击时,突然就被拉进了一个人温暖的怀抱中。
那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扶住他半搂着就闪入另一侧货堆的夹缝间。
然后,顾惜朝听到一个熟悉的声线在他耳根处压低了说:你真是拼命!
就知道遇上这个人准没好事。
顾惜朝冷眼对上害他因胃疼动作滞腻而遭枪击的“罪魁祸首”,问:你为什么会在交易地点出现?
为了救你啊!
戚少商答得是理直气壮,大言不惭。
顾惜朝冷哼:鬼才信。
窄小的缝隙让一见面就唇枪舌战的二人颀长又不相上下的身子面对面地紧贴住。
彼此的嘴唇开合之间,似乎连呼吸都在相互交缠着,此起彼伏,绵连不断。
戚少商不禁低声笑:我可不想在这里变成鬼。
顾惜朝懒得理会,因为他已经明显感觉这样的姿势别扭而暧昧,眼神略微忽闪。
戚少商是什么人啊,几乎立刻就从顾惜朝的神情上觉察出了他的心思。
于是,将怀里的人稍微放开了一些,然后再探头看了眼外面的枪林弹雨,说:老铁这回太冲动,没拿到证据就出手。
一句话让顾惜朝差点忘记自己面前的人可是涉黑组织的大哥。
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人竟然也会和他们讲起了证据这个词?!
不过顾惜朝不得不承认,铁游夏这一次确实是冲了太快了点,现在已经有在带人后退的趋势。
因为顺着戚少商的目光,他看到仓库里的自己人已经相互打起了内部手势,正在悄悄撤离。
戚少商见顾惜朝只看不言,继续顾自分析:怎样,我说的没错吧?看情形不但没找到赃物还害得人都跑光了。不如我们也趁乱早点走!
说完戚少商也没给顾惜朝回答的时间,直接带人就左拐右弯、东躲西避地迅速离开现场。
直到坐在戚少商家里的沙发上,顾惜朝才发觉整件事情发生得颇有些戏剧化。
然而胃部的隐痛和失血的小腿让他十分不适,人还有些发冷,所以他暂时只想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看看戚少商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走进屋内的戚少商,转身直接就取来瓶酒递给顾惜朝,说:喝几口暖暖,我给你处理下伤口,忍着点。
顾惜朝接过,没有答话,看着这个大男人说完毫不犹豫地跪在自己脚边,用很专业的手法将他的伤腿包扎妥当。
完事后戚少商抬头,一眼就看到顾惜朝只是拿着酒瓶也没有喝,眼中却写满了怀疑,不禁失笑道:顾警官,有话要问我?
如果我问,你会说实话?
以顾警官你的专业,我说不说实话难道还能骗过你的眼睛吗?
顾惜朝脸色一凛,说:你调查我?
知己知彼嘛!你不也帮着老铁审视过我?
顾惜朝听着这句明显是在调侃他的话,刹那间阴沉了眸色。
冷冷地回了一句:这算是报复?
戚少商立马摇头,说:警官,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在我家当审犯人我当然不会说实话,不过如果是朋友间谈心那就完全没问题。
戚少商,你很喜欢做白日梦。
抱歉,我好像从来不做梦。
戚少商笑了笑,又低声说:顾惜朝,和你做朋友真有那么难吗?
忽然低沉了的声线让顾惜朝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他知道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回答,只是戚少商蓦然用了这样的语气,让他只能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人而选择沉默不语。
戚少商见了,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叹:好好好,我投降!最怕你这样看我,我说实话。这场交易只是个幌子,我是赶过去告诉老铁别瞎忙乎的。
你怎么知道?
虽然这交易不在我地盘上,好歹我也算是你们说的涉黑组织的一员。这做老大的不知道这些事就奇怪了吧?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说话时明朗清澈的眼神暗自心惊。
他没想到,这个拥有敏感身份的人会在自己面前那么坦诚。
从走进这扇门直到现在,从他的言谈到举动,自己可以清清楚楚地观察到戚少商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
似乎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对他说过一句谎言。
俗话说:自古警匪不两立。
可是刚才这位当家大哥所说的几乎已是帮派内部的机密了,就算是铁游夏也不一定能够完全知晓。
就在顾惜朝越想越不明白对面这个人的心思之时,戚少商却在此时又笑了,说:顾警官,想听个寓言故事吗?我从一位迪拜酋长那里听来的。
顾惜朝挑眉。
还有心情说故事?!果然异于常人。
只听戚少商缓缓开口。
非洲大草原上,每天清晨,羚羊醒来便懂得自己要跑得比狮子快,否则命运就是被猎杀;同样,每天清晨,狮子醒来便懂得自己要跑得比最慢的那只羚羊快,不然就会被饿死。不管你是狮子还是羚羊,每当晨光降临,你就要比别人跑得快,才能生存才能成功。假如停下脚步的话,只会前者生存,后者消亡。
顾惜朝听完不禁问:你到底想说明些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顾警官,无论强大与弱小都是一样的,适者生存。
所以,你算识时务者?
戚少商答:其实吧,我从小就特别敬佩武侠小说里的那些英雄豪杰。
佩服英雄豪杰却走上了这条路?
路是人走出来的。怎么来走;是走出一条阳光大道还是羊肠小径全凭个人。我发誓我可从来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武器和毒品交易不算伤天害理吗?顾惜朝不屑。
完全说不过你。不过混道上这么多年我还真没干过这些,信不信由你。
说完,戚少商高举双手做投降状:看来我们之间需要慢慢来,我不急。
顾惜朝不经意就被戚少商最后一句话给噎着了。
仰天灌了口酒算是掩盖自己尴尬的神情,却忘记他的胃根本还没好。
一大口冰冷的烈酒入腹,早已疼得没了知觉的胃蓦然又剧烈地折腾起来,直疼得顾惜朝弯下腰大口喘气。
该死的戚少商!
之后几天,顾惜朝好不容易在铁游夏面前解释圆满自己那天无缘无故就“人间蒸发”的缘由,没料到被弹片擦伤的腿却被戚少商当成了亲近的借口。
一天两次,早送晚接。
那辆拉风的银色跑车每天傍晚都会准时停在警局正大门的台阶之下。
引人侧目不算,还招来了铁游夏的又一次怀疑。
好在铁游夏相信顾惜朝的为人,不然顾惜朝就算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某天,不堪打搅、忍无可忍孰能再忍的顾警官因为拒绝上戚少商的车,这位土匪头子竟然“卑鄙”地利用顾惜朝伤情未愈,一条腿使不上劲之际硬拽着人给塞进车里,绝尘而去。
被安全带牢牢扣住的顾惜朝在车上怒骂:戚少商,你这是绑架警务人员!
戚少商拿笑脸相迎,一边飙车一边还不忘抖开条薄毯子盖在身边人的腿上,回答:肉票会有这么好的待遇?!下回换你也绑架我试试,本人会很乐意配合。
一时间气得顾惜朝无言以对。
日子就这样似水般流逝。
当你适应了身旁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之后,无奈有时也会慢慢变成习惯。
顾惜朝的腿伤早已痊愈。
戚少商的跑车却自然而然成为了警局大门口的一道日常风景。
再加上顾警官的留洋身份特殊,平日在局里也总是特立独行,大家终于对这起事件见惯不惯,甚至有时还会调侃着问顾惜朝今天你那位拉风的车夫怎么没来什么的。
每回听到这话,顾惜朝仍旧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只是,再也不会真正被噎着了。
一个人呆在办公室的时候,由于铁游夏让他帮忙的案子始终涉及那些涉黑组织,因此,顾惜朝经常能从卷宗上看到戚少商的“事迹”。
事实上,也正如戚少商曾经对他说的,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他还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更不用说沾染毒品和武器。
“连云”的前任大哥似乎是一个叫雷卷的人,在他失踪之后才由戚少商继任。
自从戚少商坐上了老大的位置,“连云”的纪律就变得十分严格,对内部成员的约束也很好。
所谓近墨者黑,顾惜朝就奇怪了,戚少商这个老大究竟还算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当家?
那天,顾惜朝又加班到很晚。
这几天局里的气氛似乎有些紧张,特别是铁游夏的表情是一天比一天严肃。
他带来让顾惜朝看的人也越来越多,提出的要求也越来越细。
顾惜朝直觉着可能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铁游夏不说他也不好当面去问。
收拾完手边的资料,顾惜朝在途经铁游夏办公室门口时,眼尖地看到从紧闭的房门底下透出来的一点灯光。
这么晚,难道铁游夏也没回家?
还没来得及敲门,里面就传来二个人低低的对话声。
其中一个是铁游夏无疑,另一个听声音似乎是局长。
顾惜朝正想回避,蓦然就听到那人提到了戚少商。
那夜,顾惜朝隔着门听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铁游夏会急急地把他从国外找回来,只是为了用他的专业能力来验证一个人是否说谎。
那夜,走出警局,外面早已夜幕降临。
点点星辰铺满墨兰色的夜空,银光闪烁。
星光下,顾惜朝低头就可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闲闲倚着车门,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吐着烟圈玩。
烟雾袅绕,那个人的眼神却始终清朗,不带一丝疑惑。
像是感受到了顾惜朝注视的目光,戚少商抬头,面对从台阶上走下来的人笑着打开车门。
上车后,顾惜朝依然沉默不语。
戚少商转头看了看他,说:好像很累的样子。那就直接送你回家。
正要发动车子,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忽然被顾惜朝按住。
怎么,有事?戚少商有些纳闷。
身旁坐着的人却正转过头来凝视他。
那么专注而认真的眼神让戚少商不觉心动,笑着开口:顾警官是不是要告诉我,你终于爱上我了?
话音未落,额头已经被狠狠揍了一拳。
戚少商立马抱头哀嚎:顾惜朝,你下手也太狠了点吧!
狠的还在后面,大当家要不要试试?
顾惜朝没好气地甩甩手。
这人的脑袋究竟是用什么做的,硬成这样磕得他手疼。
没等他收回手,就见戚少商突然扑过来,用双手扶住他的肩,语调兴奋:顾惜朝,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叫什么了?
你再叫一声来听!
我究竟叫……话说一半,顾惜朝倏然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叫了他什么。
“大当家”是“连云”的兄弟们对戚少商的昵称,几乎只有自己人才会在私底下这样称呼戚少商。
顾惜朝轻叹闭眼,看来那些资料自己真是看得太多了。
将双眼睁开,见到近在咫尺的戚少商还是一脸的献媚状,顾惜朝不禁一阵尴尬。
推开扑上来的这位,顾惜朝厉声道:戚少商你给我坐好。不然,我就下车!
好好好,怕了你。戚少商放开双手,笑得那叫一脸的满足。
顾惜朝随即转头望向车窗外。
被戚少商这么一闹,自己原本一直绷着的阴郁心情不知怎么地就变得明朗起来。
定了定神再次回头,顾惜朝瞧见戚少商依然淡淡地笑着,只不过安静的笑容里却多了一份浓厚的情愫。
然后,他听见他说:顾惜朝,有事就问。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在你面前说谎,同样的,我也不希望你对我有所隐瞒。
顾惜朝忽然发现,每当这人认真说话的时候,他总是会不知不觉被牵着走。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戚少商听了顾惜朝的话一愣: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是不是线人?
戚少商继续一愣,随后笑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并不是警方的卧底。为什么一个当家大哥却会甘心做警方的线人?
顾惜朝,你真想知道原因?
见他点头,戚少商的笑意更深。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戚少商带顾惜朝去的地方是城北的综合医院。
时至深夜,早已过了探视的时间。
就在顾惜朝满心狐疑之时,戚少商已是轻车熟路地领着他穿过边门的篱笆围栏,径直上了住院部的顶楼。
静谧的走廊上灯光昏暗。
在一扇病房门前,戚少商停住脚步,沉吟片刻后才推开门,示意顾惜朝和他一起进入。
那是个单人病房。
顾惜朝随着戚少商走近床边。
起先,他以为那个躺着的人只是在熟睡,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人应该是没有任何知觉,完全凭借插满全身的各种管子存活着。
看到顾惜朝询问的眼神,戚少商淡淡地露出一丝笑意,说: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雷卷。
说不吃惊是骗人的。
顾惜朝没想到能够见到“连云”的前任老大,更没想到一个失踪的人会躺在这里变成这副模样。
他怎么会这样?
因为被子弹击中头部。命是保下来了,却再没有醒过来。
戚少商回头,看着顾惜朝继续说:你知道什么是线人。我想,你的解释一定和我们的理解不一样。雷卷,曾经就是老铁的线人。
走出综合医院,天色已发白。
顾惜朝为自己在那个夜晚听到的一切深深震撼。
不管戚少商口中的雷卷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自愿做了警方的线人,不过到最后,他几乎已经和单线联系的铁游夏成为生死之交般的好朋友。
同时,他也在尝试将自己的组织转型,让更多的兄弟们去干些正当生意。
只是,做得再多再好,依然不能抹去涉黑组织老大的事实。
最后的那一次,原本他给铁游夏的消息已经是冒了很大的危险才从交易对方的嘴里套出来,不料又被警方质疑以至于抓捕行动晚了一个小时。
就是这短短的一个小时,足够让敏感的同道中人察觉被谁泄密被谁出卖,因而等接应的戚少商得到消息后赶到出事地点摆平冲突,雷卷早已生命垂危,奄奄一息。
顾惜朝不禁想到戚少商在雷卷床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戚少商说:线人不是人也做不成鬼。因为线人就是背叛之人,背叛自己人也背叛他人,为人不齿。可是我必须去做,哪怕只是为了完成卷哥的心愿。
戚少商还说:如果这是一场以自身性命做为赌注的游戏,那么,就不是任何人都够格来玩。因为这场游戏,只有我才玩得起。
这个夜晚过后,顾惜朝突然明白或许铁游夏始终心存对雷卷的愧疚,或许他也正在以自己的方式想早日捉到让他朋友含冤的对方。
于是,才有了自己和戚少商的第一次见面。
铁游夏就是因为一直摸不准戚少商的底才不得不将自己找回来,看看这位名副其实的现任当家老大是否可信,是否能做一名合格的警方特情人员,也就是他们口中的线人。
而这一次的见面也因为顾惜朝的一句话,让铁游夏最终选择相信了戚少商,也就预示着这场游戏真正的开始。
所有的筹备似乎总是在为等待一个最佳的机会。
然而当机会到来之时,突发状况不断又在考验着所有参与再一次抓捕行动的人的神经。
出发时铁游夏什么话都没有说,不过已经知道前尘往事的顾惜朝了解这次行动对他这位寡言的师兄意味着什么。
而自己,同样在为身处其中关键位置的戚少商担心。
他不希望见到戚少商成为第二个雷卷。
虽然明白有些事必须冒险,虽然明白他们所面对的那些人是真正的穷凶极恶,虽然明白戚少商的身份迫使他必须这样去做。
不过,当与这个半年来时时刻刻赖在自己身旁的人一起进入到“战斗”状态之中,顾惜朝蓦然发现,自己似乎更加愿意看到戚少商一脸皮样地对着自己笑而不是现在这样蹙紧眉头,异常冷酷的样子。
显然经过前几次的教训,对方早已变得更加狡猾。
行动地点一变再变,人手安排也是一再增加。实力足可与警方相对抗,势头却比铁游夏带去的警员们更为嚣张。
如果不是有“位高权重”的戚少商提供的精确消息,铁游夏他们只会再一次打草惊蛇,空手而归。
所以当对方发现到背叛之人竟然是坐在帮派老大位置上的戚少商时,疯狂的报复与崩溃的逃命几乎同时发生。
混乱的场面媲美警匪电影。
只不过这一次不像上一次顾惜朝不慎受伤时那样,这一次不再只是戚少商单方面地保护他,而是他们二人终于可以肩并肩,背靠背地一起对敌。
虽然他们的身份不同,但是他们的敌人却是同一个,这个认知让顾惜朝莫名地心安。
以至于到最后,当戚少商受伤靠在他怀里,装作万分虚弱的样子念叨:惜朝,如果以后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时顾惜朝也没有一丝心慌,反而露出放心的笑容。
因为他知道,这个人一定不会有事,这个人只是又开始玩游戏了。
去看望戚少商的路上,顾惜朝见到有卖草莓的。
想起曾经和戚少商第一次晚餐后的甜品就是酸得可以杀死人的草莓优格,顾惜朝不禁发兴随手买了两盒,准备也去酸一回正躺在城北综合医院养伤的人。
外面的阳光很好,透过落地玻璃窗洒在住院部的走廊上,温暖而明媚。
停步伫立在落地窗前,顾惜朝想起就在前天夜里,住在顶楼的雷卷安静地停止了呼吸。
自己扶着戚少商去看了那人最后一眼。
之后,戚少商对着空无一人的床吸了半宿的烟,没有说一句话。
不过顾惜朝想,戚少商最大的心结应该已经真正地放下了。
身后的病房里忽然传出一声又一声“凄惨”的怨嚎:惜朝,我头好疼,你怎么还不来啊!
顾惜朝不禁微笑。
看来房间里的人一定已经看到他来了,就是等不及人还不进去所以在变相地呼唤他。
勾起嘴角,顾惜朝转身推开病房虚掩着的门。
窗外,白云悠悠,清风习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