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稻草的棋子

3、第三章

　　金少不急着向麝兰苑里赶，带着月钩慢慢的在巧桥园里溜达。

　　这巧桥园原是金少的祖父修的，大大小小的桥，加起来也是要凑个整十数，石桥木桥拱桥方桥雕花桥，桥桥不同，汇在一起，反而新雅得很。加上院子里又植了些花草，虽不是什么极名贵的品种，但春夏秋冬四季，总有少不了的盎然生气，观之，倒是风雅有韵。

　　估摸着母亲训话也训的差不多了，金少这才踏进了麝兰苑。

　　刚进了苑子，金少便给唬了一跳。几个五大三粗的护院门房，七手八脚的搬着些条凳尺棍，这阵仗可不小，往苑子里一堆，原本还算宽敞的庭院，竟显得拥挤了些。

　　金少忙往院子里走，刚走到主厅的台阶边儿上，就听得有女子在里面哭哭啼啼。金少最怕女子流泪，便住了步。刚想转身，谁成想——

　　“陵儿，娘知道你在外头，还不快快进了来。”

　　金少叹了口气，重新回了头，踏上三梯的石阶，低着头跨过门槛，一闷头的往里头走。“母亲找孩儿有何事？”他乖顺的在母亲身边停了步，抬头问道。

　　正堂中坐了金夫人，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项上挂着赤金顶珠璎珞圈，身上穿着缕金牡丹穿紫洋缎袄，下着翠色撒花洋绉裙，外套金缕棉罩衣，身形气度皆不是一般贵妇所能比拟。

　　她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金少，只道：“陵儿，母亲知道你心软，可心软心软，也不能让这些小蹄子骑在头上。”她威慑的看了一眼堂下跪伏着的一干女子，个个衣衫不整，歪歪扭扭，完全没有平日里的那份气势。见着金少来了，都抬着眼，巴巴的看着他，哭得梨花带雨，看着也叫人心疼。

　　金少忙的转向母亲，刚要开口，被母亲一眼扫过，便住了嘴。

　　“娘心里清楚，你对她们好。但是，咱也容不下她们欺了你去。你别替她们说话，为娘这次要好好治治他们，让她们知道，谁才是咱金府的主子。我管她是什么身份，进了我金家门，便得听我金家的宗法规矩。敢这么造次，这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人。”金夫人拍拍手：“曹唐，按照家规，内眷为乱，该怎么罚？”

　　金少拿眼瞥了一眼拿着宗册规法的总管，总管低着头只当作未看见。只翻了书册，回道：“回夫人，内眷作乱，罚杖三十。情节甚重者，罚杖五十。”

　　金少一听，便变了脸色。这法杖可不是寻常物件。是用剥了皮的老榆木疙瘩削成的杖，外面还包了一层用盐水煮过的熟牛皮。打在身上，看似不重，可真是疼痛难忍。寻常人家，打个十杖，已是要躺个十天半个月，何况这些个细皮嫩肉的女儿家。金少是自己尝过这法杖的滋味，小时贪玩，误了功课，便被父亲打了五杖，以示警戒。区区五杖，当天晌午是看不出什么，晚上开始泛青，第二天伤痕紫红紫红，皮肤肿的老高，只得趴在床上，动都不能动，翻个身都要出一脑门子的汗。可疼坏了金老太太，拄着杖便去骂了金老爷，直说，是要了她这条老命，总总。

　　“娘，看在她们不懂事的份上，教训教训就算了吧，动这大刑，徒增了怨气。”金少斟酌着上去劝，一面又对地上跪着的美人打着眼色，要她们打紧着道个歉，认个错，想着这事就这么结了。
　　地上跪着的一干人等，只顾得哭哭啼啼，没个注意到他。金少只得岔开话：“今日晌午沙雪从醉景楼里带了些新出的点心，在我那放着，得知您去礼佛，巴巴的给您留着哪，都没舍得给我尝尝鲜。”

　　金夫人一听笑了：“这沙雪丫头着实孝顺，念着我以前待她的好。”沙雪原是夫人身边的使唤丫头，金少分房的时候，被派给了金少做大丫头，和月钩一块儿都是掌房丫头。月钩本是金老太太身边的得力丫头，老太太心里念着金少，放不下自己的孙子，便放了月钩过去，帮衬着点。

　　“要不，我让沙雪丫头带着点心，咱一起去巧桥园里赏雪景，可好？”又忙着对一直低着头的月钩道：“快去让那沙雪丫头摆好了点心，恭迎夫人大驾。”

　　月钩抬头，得了金少的颜色，知她主子心意，便福了身，道声是，便离去了。

　　金少观得金夫人岔了神，脸上神色也软了，便打着千儿的哄她开心，一面扶了夫人往厅外走，一面又冲那总管点点头。总管八面玲珑心眼惯了，一个眼神便了了。

　　走到门槛，金夫人又传了句话：“既是金少求了情，这次便不大惩，可小戒纵使你金少开了口，也免不了。一人挨个两杖，罚一个月的月钱，你说可好。”

　　这话是问着金少，金少哪敢再开口，巴着笑：“母亲已心软减了罚，还能不好。”忙回了头对一干跪在地上的莺莺燕燕喊：“还不谢过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