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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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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走了。
室内一时安静，过了一会儿，严世蕃突然道：“我爹的计划，你觉得如何。”
应无求微笑道：“大人英明，计划周全，必定万无一失。”
严世蕃笑了一声：“万无一失。。。”他看着应无求，“若是有失呢？”
应无求一怔。
严世蕃没讲话，只是将他拉到身前，抬头看着他。
那眼神平静，却透出一丝淡淡的萧瑟，看得应无求心下微微一惊，迟疑了一下，才小心地开口：“公子，你。。。。。。”他似乎很犹疑，“。。。。。。你后悔？”
后悔？
严世蕃笑了笑。说不上后悔，只不过，举事的日子愈近，越是势在必行，他却反而有些迷惑。尤其是最近，他看着应无求，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会觉得像现在这样，不必有什么改变，也很好。
这是一场豪赌，人生，前程，性命，压上所有的一切，去为自己波澜不惊的的人生上色。
究竟值不值得？
他叹了口气，应无求的鸾带还掉在脚边地上，他顺手捡起来，绕在应无求腰上，手指一动，咔哒一声，替他将木袢扣了起来。
“如果事败，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应无求顿了一下，然后微笑：“公子请放心，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公子天命所归，此次，也必定能马到功成。”
那笑容十分诚恳——应无求在他面前一直很诚恳，而他从未相信过。
以往他总是以一种好笑的态度居高临下地看应无求做戏，看他做出那副谄媚和诚恳来，看他一脚一脚，把他自己踩得更低。
但如今似乎有些不同。
应无求并没有变，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嘴脸，但他却维持不了以往的姿态。
人总是这样，容易把自己放在中心，以为全世界也是围着自己在转，自己的想法稍微改变，就想要对方感恩戴德。这样自以为是，是人的通病，他也不能免俗。
五年的时间，他还是不了解应无求，正因为不了解，所以看不透他内心所想，所以宁愿去相信，应无求什么也没想，知足本分地守着指挥使的位子，心满意足的躺在自己身下。
他竟然想相信应无求的无懈可击。
这是多么可怕的想法，但更可怕的是，这想法不受控制。
严世蕃微微愣了一瞬，有些讶然，自己也笑了出来。
他抬头望住应无求，笑道：“那么，就希望如应大人所言。”
应无求微微低下头，正视着他，这样的注视在平常是不被允许的，然而今天他的胆子似乎特别大。他安静地，温和地，充满信心地望着他，慢慢地屈膝下去：“公子。。。”他甚至一手扶上了严世蕃的膝盖。“公子无须担心，如今天时地利，大势所趋，登位只是时间问题，属下从未怀疑过。更何况，无论何时，在无求心中，公子都是无求的君主。”他温柔一笑，缓缓伏身，将额头触到严世蕃脚背上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知送信进来，看到应无求正临窗站着，他唤声大人，把信递了过去。
应无求在看信，他静立一旁，心思却有些飞了出去。
这些日子应无求书信频繁，他不知道应无求究竟在忙些什么，但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劲。
应无求沉默寡言，为人越加的冷漠，除了必要的公事，其他时间很少说话。确切的说，他也不太过问锦衣卫的事了，寻常事务都交给下属在处理。这实在很不寻常，可没人敢去询问一声。应大人的坏脾气，在锦衣卫里，从来没有人敢领教。
他整个人消瘦了很多，然而精神却很好，眼睛里时常有一种亢奋的光芒，就像一团烈火，要将他整个人烧起来一般。
韩知从未见过这样焦灼而兴奋的应无求。
说实话，有些让人害怕。
他很担心，然而这担心却又毫无意义，他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好像会发生什么大事一样。这种预感在他的前半生曾经出现过几次，每一次，都伴随着一些惨痛的记忆，不堪回首。
如今这种感觉又一次不期而至，实在教人心惊。
应无求看得很慢，看完之后，重头又扫了一遍，才低声道：“韩知。”半天没听到应声，他回过头，发现韩知在发呆。
应无求皱了皱眉，耐着性子再叫了一声，韩知惊跳起来，连忙躬身：“是，是！属下在！”
应无求揉了揉眉毛：“我要出去一趟。”
韩知连忙应道：“是，属下立即备马。”他抬起头，恳切道：“大人，属下随你去吧？”
应无求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了一下，竟然点头答应了。
“也好。”
韩知心中一喜：“属下这就去备马！”
应无求站在门前，等着韩知牵马过来。
天色有些阴霾，绵绵层层的云似被染上一层淡青色，罩得天地之间阴郁郁的。
他负手而立，眼望熟悉的一切，心中突然有些空荡。
这都尉府他住了十年，十年时间，一草一木早已熟悉无比。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用想象描绘出都尉府每一处是什么模样。
从离开家乡，到来到京师，入了锦衣卫，到如今，竟也有十年的时间。
十年，多长的一段岁月，长到足以将一些人一些事深深地刻进生命，也足以将生命里原有的很多东西消磨得一干二净，比如情感，善良，还有理想。
他伸手搭在门上，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木料。
原以为除了狂热的等待，并不会再有其他，却原来还是会留恋。
无关生死，也不会造成任何的犹疑摇摆，只是感慨。
一个人再不畏死，也还是会留恋。
这个他度过了大半生光阴，几乎可以等同于他整个生命的地方。
十年，始于此，止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