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温润不如玉》司丞

14、【一◇五】针锋相对

　　先不说这几日小月找我找的更是勤了些，再来便拿我那与我最为臭味相投的二表哥苏宁来说吧。
　　以前几乎是他走哪我走哪，我走哪他跟哪，感情那叫一个好吧，可再看看如今，不但见着我就撒腿跑，还脸色一连变上几变，活整的跟个受了伤的小绵羊似的，每每如此，我的脸色都不禁要黑上一黑，心中不免腹诽连连，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还怕我把他吞了不成。
　　可气恼归气恼，事已至此却还是要解决的，任由其继续这样发展却也是决计不可能的，于是就在我一面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一面寻思着要怎样才能与我那二表哥好好的坐下来谈上一谈的时候，倏然间，一块写着五个烫金大字的匾额印入了我的眼帘，停下脚步，却发现不知不觉间我已到了水仙韵月楼的门口。

　　不禁右手抱拳在左手一记轻敲，怎的竟忘记了守株待兔这一招，看来真真是被这几日的事情给搞的人也糊涂了。
　　裴五夫人见我来了，还不待我开口便了然的唤了个小丫头吩咐了几句，那小丫头便领着我向内阁走去。
　　其实说来也有些怪，按理来说花魁的身份虽比寻常妓子的身份要高上一等，但似这水冰清和音素月这两位连客都不怎么见的却是着实不大多见，而这身为老板的裴五夫人不但似乎完全不介意还好似乐得供着这两人的便更是极为少见。
　　想来，却也是有些意思的。

　　“公子是要去玲珑阁还是音韵阁？”那领路的小丫头忽然停在一条岔路口，抬头向我轻声询问，却在见我看她的时候又急忙的将头低下，我心中不觉好笑，看了看天色似是还早，又想起之前的事，心中总还是有些难以释怀，思来想去，我方与她道，“玲珑阁吧。”

　　离玲珑阁还有些距离的时候，便见阁中的花园里水冰清正在与一名男子似乎正在说着什么，只是因着些许距离却是看的不甚清晰，那男子忽然侧头似是看到了我，便见他又与水冰清说了什么便向我的方向走来，而水冰清也在这时侧头向我笑了一笑，只是因着渐进的距离那抹笑中的不屑我还是看到了。
　　我敛了敛神色，不慎介意的继续向园中走去，那男子与我擦肩而过的一瞬，我的心脏猛地收缩，脚下的步子也再无法动弹。

　　也许他的相貌是极好的，只是那眸中一闪而逝的讥诮和那与生俱来的邪气与轻狂却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脑中不由又回到了那一夜的画面，恐惧，屈辱，垂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的紧握成拳。
　　“公子？”
　　那小丫头离我几步之遥，有些疑惑的回头看着我，我这才回过神，松了松手才发现手上已微微有些汗水，我有些歉然的向她一笑，随即敛了神色继续随她向前走去。

　　水冰清见了我已收了之前的笑，于是此时此刻我见着的便又是同往常一样的那个水冰清，秋水瞳仁，温婉微笑。
　　她向我微微行了一礼，继而让人上了糕点，我与她坐在上次来时的那方小园中，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她笑说，“不知夜公子今日来是想听琴还是品茗，如若是听琴，想来冰清的琴音怕是入不了夜公子的耳吧。”
　　我见她如此，倒也不恼，悠悠回道，“花魁娘子如此说倒是让在下不知如何好了，想来我夫子与二表哥都是极其喜好音律之人，如若花魁娘子弹的不好又怎可入得他二人之耳，所以花魁娘子还是莫要自贬才是啊。”
　　她脸上一红，“公子如此说倒是显得冰清有些矫情了。”
　　我心中哂笑，想着待会儿还要去音韵阁，便也懒得再与她兜兜绕绕，思及此，我抽出腰间的玉箫，放与桌上，却见她的目光在看到萧上的那枚玉佩时，盈盈明眸之中闪过了一丝狠绝。

　　我一扬唇角，“花魁娘子可还记得这个。”
　　她笑回，“怎会不记得，冰清上回还与夜公子一借观之。”她顿了顿，忽而伸手抚了抚那枚玉佩，“只是，上回似乎并没有这枚玉佩，可是公子新挂上去的？这玉摸起来清凉透心，却也是难得的好玉。”
　　我但笑不语，她似乎被我看得有些不知所以，便又说道，“不知夜公子忽然问冰清这个是有何意？”
　　听她说完，我不觉笑意更深，“花魁娘子，大家都是明眼人，我想装腔作势就不必了吧，倒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何必再如次转着圈子说话？”
　　她眸光闪了闪，“冰清不知道夜公子说什么。”
　　“不知道啊……”我轻声呢喃，而后语气略带挑衅的道，“那便让在下提醒提醒花魁娘子，帮花魁娘子回忆回忆可好？”

　　水冰清听我说完似是在思虑着什么，我倒也不介意，径自说道，“说来我还要感谢花魁娘子一番，想来若不是因为花魁娘子，上一回，在下又怎会有机会与夫子……”
　　“住口！”她忽然拍桌而起，怒声打断我。
　　我不以为意，“哦……看来花魁娘子是想起来了……”
　　良久，她冷哼一声，“倒是我小瞧你了。”
　　她敛了神色，面上没有什么神情，眉目之间隐隐含着一股傲气，虽是静立在我跟前，却如芙蓉一般清冷，我心中微微沉吟，原来真正的水冰清竟是这样的，如此一看，倒是真有几分仙人的模样了。

　　我收了桌上的玉箫，一个反手指向她，“你有什么目的。”
　　她讪笑道，“想知道吗？你求我啊。”
　　我反问，“你在说笑吗？”
　　她笑，“你觉得我会让你活着离开？”
　　我心下一沉，说实话水冰清的实力我并不甚清楚，但是如果硬碰硬，估摸着我也是绝对占不到什么好处的，我抿了抿唇，却在此时水冰清趁我一个晃神手指一弹，便凌空出现几根冰棱同时向我齐刷刷的飞来，一时没注意左手腕被擦了一道口子，我旋即一个侧身，足尖在地面轻点向后纵跃而去，轻挥手中玉箫欲挡，便忽见手中玉箫散发出莹莹光泽，而后随着我的动作竹青色的光点随之而出，冰棱在与之相触的一瞬已是倏然消失。
　　我看着如此情景，不觉微愣，再看玉箫时，却发现连着那枚玉佩也散发着浅浅银光，犹若星辰点饰，灿灿其华。

　　我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水冰清，正见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你运气倒是好，走哪都有一堆人帮着。”
　　我不明所以，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待我再抬头看向水冰清时她又恢复成了往昔模样，语气却还是清冷彻骨，“这次算你运气好，下一回可就没那么好了。”
　　我轻轻一笑，“如此，我便也将这句话还与你。”
　　说完我也不再看她，转身正见不远处裴五夫人带着几个人一步一扭的向玲珑阁的方向走来，我与她颔了颔首，便径自向音韵阁走去。

　　路上想起方才的事，不免颤了一颤，如今再一想来却是有些后怕的，但这些事情总是拖着却也不是个办法，与其总是这般猫捉老鼠，倒不如将事情都摊开来摆在亮出，如此就算将来真是有个万一，我也不至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到时岂不真是应了那句成语死不瞑目了。
　　却是有些可笑啊可笑。

　　出奇意外的，音韵阁显得十分安静，想了想，许是苏宁还未来得及过来，不然又怎会如此安静。
　　院前的两个小丫头见我来了向我微微施了一礼，我点点头，便向里走去，扣了扣门，便听见音素月的声音，我推开房门，方要开口与她寒暄，便被一声表、表弟给转换了注意。
　　苏宁见我脸整个都要纠结成一团似的，我皱了皱眉，有些不开心，想来他心中还是在意着那件事，我不觉轻叹一声，“表哥。”

　　房内一时没有声音，显得有些尴尬，我这才发现房中只有苏宁一人，不过片刻功夫，便见音素月从内室中走出，嘴上一边不满的嘟囔，“我说苏宁都怪你，倒个茶都倒不好，还泼的本姑娘一身水。”
　　我心下了然，却也想不透，不过几日，这两人竟已相处的如此……呃……如此和睦了。

　　“哟。稀客啊，什么风竟把夜大公子给刮来了。”
　　我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便又见她睁大了眼睛朝我眨了眨，兴奋的说，“听说你断袖了？真的假的，放心，我不会同某人一般肤浅，所以我是不会嫌弃你的，若有什么烦恼我音韵阁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闻言我眼角抽了抽，便听苏宁不满道，“你，你说谁肤浅！”
　　音素月瞥他一眼，方又与我说，“哎，话说男人喜欢男人是个什么感觉？”
　　“……”
　　我不自在的清咳两声，不觉失笑，这种问题要我如何作答……却忽然左手被苏宁握住举起，“表，表弟，你的手腕怎么了。”
　　本不怎么疼的伤口被他忽然的这么一握顿时让我疼的倒抽一口冷气，他似是反应过来旋即松了我的手，我这才发现白色的衣袖上已是渗了微微血迹，我笑笑，“刚刚不小心在园子那划着了，不碍事，不碍事。”
　　苏宁听我说说完，眉头紧蹙，赶忙拉着我坐下，一边检查我的伤口一边对着音素月道，“你看什么看，不知道去拿药箱啊！”
　　音素月一把撞开他，“看什么看，你看的出个好坏么，药箱在梳妆台旁的柜子里你去拿来。”见苏宁愣在那，音素月催道，“快呀！”
　　苏宁这才快速的将药箱取来，而后坐在我边上，他向我身边靠了靠，而后声音轻轻的有些羞赧的说，“表，表弟，其实我已经想通了，你，你放心，这件事我也就和素月说了，其他人我谁也没说，我也和我哥说了，他也会守口如瓶只字不提的！”说完他便帮着音素月笨手笨脚的帮我处理着伤口，而我听着却是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不得不承认，心中有如三月暖阳映照的溪泉一般，汩汩流入，直沁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