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黑色小頽

70、69.

　　六十九

　　月华如练。府院内，田馥甄独自一人推着陈嘉桦在后院里缓缓走着，享受盼望许久的重逢和决战来临前夕的片刻安宁。

　　走过波光粼粼的池塘，绕过弯曲幽静的长廊，田馥甄被长廊尽头一方凉亭吸引了目光。她停了轮椅绕到陈嘉桦身前，蹲下身子抬头凝望着陈嘉桦那空洞而茫然的双眼，忽的扬起一抹淡笑：“嘉桦，你还记得么？初进陈府的时候，在最初的那许多个夜晚，我总是独自一人掌了一盏孤灯，倚在长廊尽头的凉亭等你夜归。那个时候，我总是在想，为什么你就不肯接受我呢，是因为我们同为女子还是因为我不够优秀？每当看着你从长廊的另一头一步步向我走来，明明很近，却总感觉你像是隔了三川五岳一般遥不可及。”

　　“嘉桦，我好不容易才让你接受我，怎会在这里轻易认输？嘉桦，你还记得凝香吗？你答应过我要去找她的啊！嘉桦，等一切都结束后我们一起回江南可好？”

　　细嫩若葱尖的手指轻轻抚上眼前爱人那静默淡然甚至可以说有些呆滞的脸庞：“嘉桦，你抬头看看，这里虽然不若江南水乡那般秀丽玲珑，可也别有一番风韵，就连这回廊和凉亭，也与咱们府里的不同呢！你抬起头来看看这凉亭，看看我啊！”

　　夜风袭来，拂过两人脸庞，吹落一行清泪。田馥甄仰着头，使劲的眨了眨眼，泪珠却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指尖继续在陈嘉桦脸上轻抚，依着往日的习惯细细勾画着眼前爱人的轮廓，两人从初遇到相识相知并相许的点点滴滴一一浮现在脑海：深夜马厩里的初遇，晋王酒宴上的再见，新婚之夜的刻意疏远，南下途中的朝夕相处，郊外竹园的琴剑共鸣，真相大白时的爱恨交织，闺房床帏间的缱绻缠绵，黄山山腹中的生死相许，断崖上她的拼死相互和自己的伤心欲绝。。。

　　几番相识，回眸浅笑，暗暗入眉低。闲庭荒径，瘦词孤曲，冷月照心底。凭谁曾记，依稀仿佛，西窗烛阑珊。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明明还流着泪，却又倔强的挤出一丝笑颜：“你看我，好不容易重逢，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却偏生被这没出息的眼泪给搅了气氛。”

　　说着低头抹去犹挂在眼角的泪珠，深吸口气，抬头时美丽绝伦的笑颜再次自她脸上绽放。只是这笑容，虽然美丽，却也凄绝的让人心碎。“嘉桦，你不是喜欢听我抚琴唱曲么，只可惜这里没琴，我清唱与你可好？”

　　“自别后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见杨柳飞绵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透内阁香风阵阵，掩重门暮雨纷纷。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今春香肌瘦几分？搂带宽三寸。”

　　干净空灵的歌声，透着无限相思与幽怨的江南软语，在这特殊的时刻，冷清凄戚的后院，只更添哀愁。

　　歌声中，晶莹剔透的泪珠自陈嘉桦眼眶漫出，一滴接一滴的顺着她那瘦削的脸颊滑落，剩下两道长长的泪痕。

　　其实她是听得见的，田馥甄的呢喃自语，凄美歌声，所有的所有，她都听的清清楚楚。只是现在的她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中，身体更是沉重的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

　　自那日黄山断崖一战，她拥着疏星子一起坠崖的那一瞬间起，她就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思念着那个对她满腔柔情，无论自己如何的欺她伤她，总是无限包容且待自己始终如一的她。

　　这半年来，无论是身受重伤命悬一线，还是被黑蛟吸食龙气时的痛不欲生，她都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因为她知道，有一个人，一定正在某个地方等着她。就如曾今的许多个夜晚一般，不论自己多晚回家，总会在长廊的尽头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独自一人，凭栏掌灯，只为等待夜归的她。

　　听着她的声音，感受着她那总是带着一丝凉意的指尖在自己脸庞游移，强烈的痛意自她的胸腔蔓延开来，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这痛意给拧碎了。她多想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轻抚她的发丝将她揽入怀中，替她抚平心中的伤痛。她多想张口告诉她自别离后的思念之情，相思之苦，告诉她自己的爱与她一般无二。

　　可是此时的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千般言语万般情绪，任她如何歇斯底里咆哮嘶吼，就是冲不破这片黑暗传达给她。

　　深深烙在心里的人，明明就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可却如同隔了三山五岳般遥远。。。陈嘉桦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田馥甄昔日的痛：无助，哀伤，几乎绝望。

　　“馥甄，对不起，我曾今对你竟如此残忍。馥甄，对不起，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轻易放手了。馥甄，我答应你，等一切结束我便带你回家。馥甄，别哭了，我的心会痛。馥甄，你听到了吗？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团花似锦，浮生若萍，辛苦相思密。江村野店，孤灯残月，梦破子规啼。梦醒身处，双飞燕去，天涯各东西。身如秋藕，心犹莲子，彻骨是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