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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失落的高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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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的夏天在离别中悄然落幕,林薇、陈默、谢云舟、秦朗后来都考上了市重点高中,而我则进了县一中。他们那些人好像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像我,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默默地关注着一个人。我们的人生,走向了不同的路。
九月的梧桐叶开始泛黄时,我独自一人站在了一中的校门口,大理石柱子上刻着“XX第一中学”六个大字,比初中的要气派许多。往里望,是宽敞的林荫道,两旁梧桐树列队而立,树叶黄绿相间。学生们鱼贯而入,都是陌生的面孔,没有谢云舟,没有秦朗,没有陈默,也没有林薇。我攥紧书包带,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那一年,世界并不太平。2008年年初的雪灾还让人心有余悸,新闻里总在播报灾后重建。教室里,偶尔会有同学传阅纸页被翻得毛了边的《盗墓笔记》。我坐在教室第四排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摇曳的树枝,心里空空荡荡的。
下午开班会,班主任说要竞选班长,让同学们自己上台自我推荐。陈宇航就是这时候站出来的,他站在讲台上发言,声音清朗,他说:“我父母都是铁路职工,他们教我两个字“责任”。我想当班长,想为班级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想承担这份责任。”
“责任”,我在笔记本上随意的写下这个词。最后,陈宇航以最高票数当选了我们班班长。
不同于初中的散漫自在,我被裹夹着,淹没在高中的节奏里,日复一日地上课、做题。我的世界变得很小,小到只有教室、食堂、家三点一线。回家的路也从步行变成了坐公交车,路上也没了我期待出现的人。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时,梧桐叶已经全黄了。老师读了好一阵,我才听到我的名字,年级第二百三十七名,班级第二十八名。
“宋晚星。”大概是看出我情绪有些低落,坐在我后排的陈宇航用比戳了戳我的后背,问到:“考得怎么样?”
“年级第二百三十七名,班级第二十八名。你考得真好,第一名呢。”
“一次没考好没什么拉。”他顿了顿,“别灰心。高中才刚刚开始呢。你把试卷给我,我帮你看看试卷。”
我把几门功课的试卷全部递给他。
“你数学分数不低,但英语拖后腿了。”
“我英语一直不好。”他说得对,英语我只考了一百一十八分。
“可以补上来。”他说,“我初中英语也不好,后来每天背三十个单词,坚持了半年,就赶上来了。”他说这话时眼神很认真。
我点点头,决定从英语这门功课开始想办法提升,房间里的小说也被我放回了爸爸的书房。每晚睡觉前就拿出高考必备词汇,雷打不动的背诵单词。
日子按部就班的走着。五月的某个下午,校园的广播突然响起,传出汶川地震播报消息,教室像惊雷一样炸开,老师也停下了讲课。
那天放学,学校组织了捐款。我把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五百二十块全部塞进了红色募捐箱。陈宇航捐了一千元,那是他一学期的奖学金。我们并肩走出校门,心情有点沉重,谁都没说话。
“中午听我爸妈说,铁路已经开通了救灾专列往那边运物资。”他忽然开口。
“那真是太好了。”
他点头,“铁路就是这样,别看平时不起眼,关键时刻,它很重要。”
八月,奥运会开幕。我和父母坐在电视机前,看着焰火点亮鸟巢的夜空。□□弹出聊天窗,是陈宇航发来的消息:“你在看吗?”
“在看。”
“真壮观。”他写,“像梦幻一样。”
那个夏天,汶川在重建,我们国家走出了灾情的沉痛,投入到一场盛大的体育竞赛中。九月开学,校园里贴满了福娃海报,课间讨论的都是金牌榜和体育明星们。连最沉闷的数学老师,也会在讲完题后,插一句:“你们看,这就是奥林匹克精神。”
可很快,金融危机席卷全球的消息开始传开,听林薇说谢云舟父亲的外贸业务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世界很大有很小,一场灾难的伤痛、一场体育的盛会、一次经济的震荡,都像涟漪一样,荡到我们这座小城,荡进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里,出现中我们背诵的政治资料上。
我依然在背我的三十个单词;依然会在数学课上偶尔走神,看着窗外梧桐叶一片片落下;也会在深夜做完作业后,偶尔打开电脑,登陆“校内网”看看林薇在上面传的重点高中气派的实验室、穿着校服做实验的学生、黑板报上密密麻麻的竞赛名单。
她在状态里写:“累瘫了,但值得。”
我点了赞,没有写下评论,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
期中考试,我站在人群外围,踮着脚勉强能看到自己的名字:年级第二百零三名,班级第二十五名。比上次月考进步了三十四名,但英语依然只有一百一十二分。
陈宇航的名字在最前面:年级第四十一名,班级第一。他站在我旁边,也看到了我的成绩。
“英语有进步。”他说,“继续背单词有效果。”
“但还是差很远。”我看着我们之间那一百多名的差距。
“铁路不是一天铺成的。”他说,“你也可以慢慢来。”
他总是喜欢用铁路打比方,奇怪的是,这些比喻总能让我很容易理解。放学后,我们照例一起去公交站。深秋的风已经很凉了,我裹紧了外套。陈宇航走在我外侧,自然地挡住了大部分风。
“这周六还去图书馆吗?”他问。
“去。”我说,“英语还有几篇阅读理解没完成。”
“好。”他顿了顿,“这周开始,我可以教你一些英语作文的技巧。我家里有本很好的教辅书,到时候我也一起带来给你。”
公交站台上,18路车还没来。我们并肩站着,看着车来的方向。
“陈宇航。”我突然问,“你会不会觉得我进步太慢了?”
他转过头看我,眼神很认真:“不会。我初中时数学也很差,每次考试都不及格。”
“真的?”我很难想象他考试不及格的样子。
“真的。”他笑了。
“那你怎么赶上来的?”
“找了本好的参考书,每天多做十道题,坚持了半年。”他说,“其实学习方法都差不多,就是找对方向,然后坚持。”
18路车来了。我上车前,他说:“周六见。”
“周六见。”
车上人不多,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车开动时,我看见陈宇航还站在站台上,双手插在口袋里,目送着车离开。
自那以后,每个周六的图书馆,成了我和陈宇航的约定。往往我会迟到了几分钟,抱着英语书和单词本匆匆落座时,他已经在位置上写着作业。
“今天背了多少个英语单词?”他合上自己的书,转向我。
“三十个。”我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但只记住了二十个。”
“正常。”他接过我的单词本,扫了一眼,“‘accommodate’拼错了,少了个‘m’。”我凑过去看,果然错了
陈宇航开始给我讲英语阅读理解。他的方法很特别,不是逐句翻译,而是先看问题,再带着问题回原文找答案。我照着他的方法试了一番,速度果然快了不少,正确率也高了。
“有用。”我惊喜地说。
“方法对了,事半功倍。”他低头继续看书,侧脸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很柔和。
学到四点半,图书馆的广播提示即将闭馆。我们收拾东西,一起走下大理石台阶。
“下周就是元旦了。”陈宇航突然说,“铁路局有联欢会,你要不要来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林薇前几天也邀请我去他们学校看元旦晚会,她说谢云舟可能会上台表演钢琴独奏。
“我……可能要去找同学。”我说。
“是你那个好朋友林薇?”他问。
我点头。
“哦。”他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走出图书馆,冬日的傍晚冷得刺骨。我把围巾裹紧了些,陈宇航很自然地走在我外侧,挡住了大部分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