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知天晓》徐杨

52、小四3

　　小四毫发未伤，井上待他如宾客，并未刁难。自然不会刁难，他可是他的筹码，在没有博到大利益的时候，自然不会对筹码怎么样。
　　李匀安没有想到是李匀平一个人来的，也没有想出来她用了什么方法把自己救出去的。李匀安着急家中境况，也没有对此事多做思考，径自问起了家中情况。李匀平眼神暗淡，不说，李匀安已经明了一切，只是没有想到竟然如此惨烈。李匀安沉默着，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一切似早有意料。李匀平已经接受了这一切，她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将李匀安带离着是非地，不管他愿不愿意，她都不能再将他留在这里，不管用什么方法，他必须离开。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也是李家唯一的血脉，她不能让他再让他有什么意外了。
　　“我不走。”李匀安倔强的否认了李匀平的意见。
　　“你必须走。”李匀平明白，经过今天，井上必定会对所有和刘彦亭有关的人进行监视，无论愿不愿意，一旦李匀安的身份被识破，别说李匀安，恐怕刘彦亭也会受牵连：“不管怎么样，这里已经是是非地了，如今井上还肯放了你，一旦......”李匀平停了一下，没有把话说完，李匀安却是明白的，接着道：“到那个时候，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你放心我会小心的，绝对不会出事的。”李匀安明白李匀平的担心。
　　“你怎么就说不明白。”李匀平有些着急：“你知道井上为什么抓你，又这么容易的放了你？”
　　李匀安摇头，这也是他一直疑惑的，刚开始以为是自己身份暴露，后来被抓去了，井上却是以礼相待，看来身份是没有识破，既然如此，那抓他又是为何，李匀安一直不解。
　　“井上想要刘家的工厂。”李匀平面色落寞，为了这个工厂已经有太多的人受牵连了：“你只是一个诱饵，一个诱使彦亭放弃工厂的诱饵而已。”李匀平叹了一口气道：“井上一直觊觎陆刘两家的工厂，两家工厂在北平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如今这世道，药材更是重要，可是纺织也是可观的。战前，井上还有所顾忌，如今却已然是他们的天下，他只是要一个名正言顺。现在陆家已是他囊中之物，刘家只要被他抓住一个把柄，他便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手。有了这两家的工厂，无论在政界还是商界，对于井上来说定是更加如鱼得水。”李匀平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李匀安抚上了他的脸满眼怜爱道：“小四，听姐姐一句话，离开北平吧，不要回来了，这里不是天堂，是地狱。去你想去的地方，去能够成就你梦想的地方。这里的事姐姐会帮你处理好的，你已经不适合再在这里了。”
　　李匀安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他明白李匀平的意思，井上如此虎视眈眈刘家的工厂，只要给他一个空子，他就会将刘家打得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要和刘家有关的一切都是他下手的对象，都是他争取的对象，好比这次的软禁。
　　李匀平看李匀安不说话，心里知道，他已经默许了自己的决定。笑着伸出手，挽住了李匀安的手，继续像前走道：“小四，你知道吗，这次回去，我明白了很多事。”
　　李匀安一怔，不知道为什么，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他心头一惊，看着李匀平，似乎看到了她脸上有什么光彩在闪烁着，分不清是月色还是什么别的。
　　李匀平看着李匀安不说话，回头看了一眼他，见他正怔怔的看着自己，轻笑出声道：“怎么？干嘛这么看着我。”李匀安不回话，李匀平继续道：“我以前总是以为，在一起才是重要的，无论在那，无论生死，就像爹爹，大娘，娘，还有大哥，大嫂。那样才真实，那样才算是拥有。可是有一天，我去城里，看到了一个老太太，一个人，收拾着战后的家，收拾着亲人们的遗物，还有那一个个牌匾。那时候，我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活着才能再见面，无论是生者还是死者，只有活着才能再见，只有活着才能有念想，才能有希望。你说呢？”
　　李匀安没有回话，李匀平也似乎不是真的要他回答。后来，李匀平还说了很多，一路上都在说。李匀安听不真切，只觉得姐姐变了很多。只是听到她提到了，很多以前的事，很多以后的事。还有往生，孟婆汤，来世。直到到达露丝家才停下了说话。
　　露丝似乎很着急的等着他们的到来，看到他们来到，激动的一个大大的拥抱。又说了很多担心，和最近北平的变化。那时李匀平倒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听着。也是从这里，李匀安知道了刘彦亭和李匀平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也知道了一个叫陈瑾的女人。李匀平似乎并不是怎么太在意，一切都似乎早已经有数，只是听着露丝的不解，和为她抱不平。李匀安想问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想到了李匀平一路上来的话，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有些疑惑不解。
　　走出东交民巷，李匀平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张纸条交到了李匀安的手上，李匀安不解，打开，只看了一眼便一脸的惊讶。
　　这是陈瑾要李匀平做的，她不愿自己将这东西交到报社，这样，她会成为众矢之的。而且在小镇的时候，她就答应过他们，要小四将声明交到报社，这样做合情合理。小四是她的亲人，没有人会怀疑这其中的真假，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断了刘彦亭的念想。更重要的是，陈瑾不想让刘彦亭对自己起疑，更不想，让他知道李匀平来过北平，声明是他们交换的条件。
　　李匀安一把扶住李匀平的肩头，话语激动：“姐，你疯了，你要休了姐夫。”
　　李匀平感觉到了李匀安的激动，愤怒，他的身体都因为着突然的消息而抖动：“嗯，只有这样，大家才都会好好的。”只有这样，陈瑾才能保住刘彦亭，也只有这样她才能保住小四，保住自己。
　　李匀安不解：“这是什么话？难道姐夫和你在一起就会有什么不幸吗？那女人又是什么人？”
　　李匀平心中一痛，似被什么捅了一刀，难道刘彦亭和我在一起经受的不幸还少吗？刘老爷的去世，小镇的被捕。李匀平叹一口气，不忍在去想：“不知道，但是我至少知道，她可能会害他，却不会让他死掉。”能活着就有希望，有希望再见面，有希望再在一起。
　　李匀安愤愤不平，松开手，坚定的说道：“我不去。”无需都说什么，这就是他的决定，他不会去做这样的事，什么都可以答应，除了这事。
　　对于李匀安的反应李匀平并没用太大的惊讶，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对于李匀安来说，现在他最不放心的便是他这个姐姐。如果他真的离开北平话，起码他不会有太大的牵挂，因为姐夫可以照顾她。但如今，她竟然要将这最后一个，李匀安认为的李匀平的保护伞都从身边推走，让他怎么能够放心呢，说什么也不能同意。
　　李匀平也异常的坚定，看着李匀安，神色不变，语气坚决：“如果你想看我死的话，那你就可以那么做。”
　　李匀安心头一惊，讶异的看着李匀平，从她的眼神中，他看到了决绝。李匀安叹了一口气，如果连生命都可以放弃，还有什么理由让他拒绝呢：“我答应你，不过，姐，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走。”
　　李匀平看到李匀安的认同，欣慰的笑了：“嗯，明天我们就离开。”
　　第二日一早，李匀安便带着李匀平的声明到了报社，交给了报社人员，大家都惊讶的看着这份声明。李匀安顾不得他们的惊讶，交完东西便走了，她要赶在这声明见报之前离开这里，带着李匀平离开。他明白，李匀平虽然如此坚决的要他这么做，但心里却如刀绞般的难过，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李匀平是多么不舍和他分开，就算生命没有了，也愿意守护着他，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受到生命威胁的已经不是她一个人了。或许李匀平是对的，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活着才能再见，只有活着才能有念想，才能有希望。但愿那一天早点到来，不要让她等太久，但愿那一天的出现会是美好的。
　　在陈瑾的安排下，李匀平和李匀安并没有操什么心便坐上了离开北平的火车。看着窗外来来回回的人影，即将分别的人们满含热泪，对这风云变幻的时候的不安，对亲人分别长短的不知，却强忍着眼泪，说着些宽慰的话。意气风发的青年们昂首着，他们是这个国家的希望，满含着热情，和小四一样，却不知为来的路的长短，深浅。李匀平眼中却是空洞的什么也没有，眼神似乎已经到了在这个城市中的一处豪宅里面，那里有他爱的人，有她的牵挂。
　　李匀安看着漫不经心的李匀平将窗帘拉上了，李匀平蓦的眼前一暗，回头看到李匀安一脸的愤恨，和担忧。她知道他对自己的决定，和以死相逼的无奈，也知道他对自己做如此事的担心。或许真如他担心的那样，她的心已经没有了，已经永远的留在了北平。
　　李匀平宛然一笑，拿起茶杯递给了李匀安道：“别一副恨不成钢的样子，都已经这样了，还有很多的路程要赶，你若老是这样，我这一路可是无趣的很。”
　　李匀安没有心情和她说笑，顺手接过茶杯，便喝了一大口，放下，不在理他。李匀平无奈笑笑，从下就是这样，一有不乐意的事了便甩脸色，不理人。长这么大了，什么都变了，这点性情却是一点也没有变化。
　　李匀平看着已经睡着了李匀安，将一份信塞到了他的手里。她在他的杯子中下了药，能让他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她不想离开北平，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刘彦亭，可她知道，如果她不答应李匀安离开，李匀安说什么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下来。所以她只好出此下策，在车子开动之前给他下药，然后下车，留在北平。看着车子缓缓的驶离北平，李匀平却觉得孤独在慢慢的向她包围过来。蓦然的感觉，这个冬天的北平似乎格外的冷，比她刚来时还要冷上几分。
　　在她走出车站的那一刻，天上不期然的下起了雪。吵闹的车站被报童的号外声打破了：“号外，号外，北平纺织巨头刘府少奶奶恐易主”真是个大新闻。李匀平心中暗叹一声，不过是声明两人分开，到了报社却变得好似被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