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知天晓》徐杨

50、小四1

　　因为楚天放寒气入体，高烧了好些日子，李匀平也被耽搁了下来，细心照顾着楚天放。她并不知晓，此时的北平，井上又再酝酿着一场阴谋。等李匀平到达北平，和楚天放挥手道别后，李匀平便直奔小四的药铺，这事她在这个城市唯一能去的地方了，除了这里，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去。曾经，这里有她的朋友，有她的爱人，又她的亲人，如今现在却只有小四一人了。
　　药铺大门紧闭，李匀平敲了好阵子的门也没见回应。心中存疑，便向隔壁商铺打听了起来。
　　“少奶奶你可回来了，你家兄弟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被一群人莫名其妙的带走了。”
　　“是什么人？”
　　“这我可不清楚。”那人看了下四周，压低了声音，凑到李匀平跟前道：“听人说，看着像日本人。”
　　“日本人？”
　　“这可不是我说的。”那人神色紧张，急忙撇清关系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我可什么也不知道。”
　　李匀平心中一惊，难道日本人知道了小四的身份？不太可能，如果这样药铺早就被人翻的不成样子了，但如果不是，那是什么原因让日本人有理由抓他走。想起那人的话，好似那些来抓人的人故意隐瞒身份，那么说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小四一个正正经经的大夫，会有什么地方惹到日本人呢？看来，恐怕小四只是个鱼饵而已。
　　李匀平盲目的走着，不知道要去那里，心里默默的盘算着，却不得要领。不知不觉的竟然到了陆奇家门口，李匀平心中一盘算，便走了进去。陆府的佣人都认得他，也便没有费太大的功夫便进到了大厅，只是一路走来，大家的眼神却都是异样的。李匀平想来，恐怕这些日子北平都知道刘彦亭和陈瑾的事了，有这些眼神也算是正常，并没有太在意。
　　陆奇讶异的看着李匀平的到来，只是奇怪她的突然到访，眼中没有更深的意思：“少奶奶，怎么有空来我这？”毫无挖苦之意。
　　李匀平淡淡一笑道：“我还能担得起少奶奶这个头衔吗？”
　　陆奇神色一正，眼中全是认真：“如何担不起了，当初刘老爷可是大张旗鼓的说过，这刘彦亭的休娶之事还得看少奶奶的意思。”
　　李匀平惨淡一笑，想到此，不禁心中一酸。当初刘老爷对自己的疼爱，刘彦亭对自己的体贴，如今却似已是前尘往事般的遥远起来。在小院中，自己一定伤透了他的心了，还有陈瑾，自己那时信誓旦旦的说，要托小四传达她的意思给北平的各家报社，如今却迟迟没有动静，不知道陈瑾会如何，这次小四的被抓和她又是否有关。
　　李匀平想至此，回过神道：“不瞒你，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我是想......”
　　李匀平还未说完，陆奇便出声阻止道：“我知道你来为了什么事。”陆奇看了一眼李匀平面露难色，毫无隐瞒道：“为了你家兄弟的事吧？”
　　李匀平没有想到陆奇如此爽快：“正是。”
　　陆奇沉默，点了支烟，有些抱歉道：“并非在下不肯帮忙，而是我还没有到那个份上，不瞒你说，我虽然说是得到了井上的支持，做了陆家的这把交椅，可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我对于井上来说不过是一颗棋子。”陆奇自嘲，满眼沮丧：“不要说插手他的事，就是自己的事还得听他的。”
　　李匀平也不出声，她知道陆奇说的是事实，而他那么说也是无疑告诉她，小四确实在井上那里。
　　陆奇接着道：“恐怕能救他的只有刘彦亭。”
　　李匀平只是沉默，她明白，如果刘彦亭要是想救小四，那么结果便是如陆奇一样。别说她现在这样的状况，就算她没有离开刘府她也不能这么做，这无疑是用刘彦亭来和小四交换，别说自己不肯，恐怕小四知道了也不会答应。
　　陆奇一直感谢李匀平当初对他的帮助，他也很想帮她，不过这事他真的帮不了，语气中满含歉意：“不如这样，你先在我家住下，在慢慢想办法，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刘彦亭的。”
　　李匀平谢过他的好意离开了，这儿并不是她久留的地方，除去井上的原因，她也不想让刘彦亭知道，虽然陆奇说不会说，可刘家人口众多，难免有些好口舌的人说漏嘴，况且，她也不想麻烦陆奇，以陆奇现在的处境，若是她留下，那么无疑给井上为难他的理由，说不定还会故技重施，用她威胁刘彦亭。
　　可是离开陆府她能去哪？可以去哪？城市如此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真实可笑，离开时还是人人羡慕的刘家少奶奶，再来时却已经无家可归。
　　冬夜，天似很遥远，那上面有什么？神明吗？为何离得这么远，他不愿见到这可悲的人世吗？为何不拯救苦难中的人们？路灯，如此近，却只能照亮一片光明，稀疏的站在马路边，照着面前的一片，没有相连，却清楚的阻隔着彼此，明一段，暗一段。
　　突然想起了和刘彦亭一起参加杨师傅女儿婚礼的那一天，用完晚餐后，他们一起慢慢的走回去。离得不是很远，却用了很久才回家，彼此都有意放慢着步子，没有很多话，只是彼此紧紧的拉着手，似乎什么都不用说，都已经明白了一切。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有了这样的默契？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命定的一样，无需刻意，就这么明了了。心中如此想着，带着她来到了刘家大门口。
　　李匀平遥望着近在咫尺的刘府，心中既害怕有期待，害怕遇到刘彦亭，却又期待能见到他。不知道见到了他后他会如何，会冷眼对待，还是满眼的悲伤，李匀平忘不了在小院中刘彦亭的眼神，她听到了他的心被自己揉得片片掉落的响声。心却不停的向着那扇铁门扑去，想要钻进那个温柔的怀抱，想要他抚慰现在的无措和不安。等了很久，还是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算了，见到又能如何，现在也许不见会好些，就这眼下着形式，或许井上没有太大的把握能用小四去威胁他。
　　李匀平狠下心，转过头离开了，再在这里待下去，恐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进去了。李匀平知道什么能够对井上起作用，当初李匀平被软禁在井上府为所谓的井上夫人看病的时候便明白井上图的是什么，无非是钱权和名誉。如果能查到所谓的井上夫人的虚实，那么井上就好对付多了，但凭她一个人怎么查？恐怕得找个人帮她，这个人得要有足够的能耐，足够的人面。
　　第二日，李匀平在陈瑾曾经住过的房子内等着陈瑾的到来，想不到，再来这间房子，他们之间的身份却已经错位了，或许不是她的出现，他们就只能是这样的身份见面，老天爷真会开玩笑。李匀平不禁自嘲一笑，这间房子她不过来过两次，但每次都让她意外。第一次，明明是陈瑾约得她，却在弄堂遇到了朱红喜，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陆奇；第二次，是送楚天放离开北平，却意外的在这里遇到了来劫她的日本人，看来她早有预料。想来却从来没有再这里见到过陈瑾，而在她意想不到的地方却处处能看到她的身影，比如井上府，比如小镇上。
　　“找我来什么事？”是陈瑾的声音，话中藏着话：“想不到你还会回来。”
　　李匀平回头便看到了一身华贵的陈瑾，看来她日子过得不错，陪着她的气质倒是很是得体。
　　陈瑾话语中满是挑衅：“怎么？和楚天放过得不好，想来挑拨我和彦亭？”
　　李匀平看着她的样子，淡淡的笑道：“不用我来挑拨，他的心在那，我也知道。”
　　陈瑾脸色一沉，愠怒：“有什么事明着说吧。”
　　李匀平淡淡一笑，却有着太多说不出的意思，陈瑾莫名一震，身体都有些颤抖。她做得错事太多，无论那一件都可能成为李匀平的把柄。本来想让她从此消失，想不到她却还能活着，还活着来了北平。看来那帮日本人也不是什么好料，都是饭桶。
　　“我想让你帮我把小四救出来。”李匀平不卑不亢的说着。
　　“什么？”陈瑾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大笑了几声道：“笑话，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我怎么救？再说，我凭什么救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我只要你暗中帮我查到井上当年糊弄我的那个女人的身份就可以了，这对你来说并不难。”李匀平诡异一笑道：“不是吗？”
　　陈瑾一怔，随即定下神，面色不变道：“你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和我讲条件的东西，我何必冒险去帮你的忙，我们好像没有什么交情。”
　　李匀平淡淡一笑回道：“是吗？如果我告诉刘彦亭，你和井上狼狈为奸，还试图想害死我和楚天放，你猜他会怎么样？他会相信我和楚天放还是你？”
　　陈瑾面色变得惨白，目露凶光，似乎想一口将李匀平吞下。伸在口袋中的手慢慢的握紧，那里藏着一把刀，短小却锋利异常，那是那个拉她进党国的人送她的，那人说过：暗杀，用枪是最笨的办法。一把短小，锋利的刀却是个好武器，容易隐藏，不被重视，但一定要做到一刀毙命，否则，死的那个便是她了。为此，她整整练习了三个月，刀太短，力气太小，不得要领，她根本做不到一刀毙命的要求。但她现在很有把握可以一下便将李匀平结果掉，而且不让她发出一声响声。她的尸体或许都不会有人发现，正如她希望的那样，她从此从刘彦亭的生活中消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威胁不了她，永远也威胁不了她。正如三年前的突然出现那样，从此刘彦亭的生命里再也没有李匀平，那只是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一切又都会回到三年前那样，什么都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