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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师父常常说,徐照夜是个练刀的好苗子,但心思太过单纯,实在叫人发愁。
      我说:“小徐师兄吗?我和他可熟了!从前我在码头等爹爹打鱼回来,总是看到他在渔船上哩!小徐师兄真厉害,几乎每次都满载而归!”
      师父摸摸我的头:“难怪你和他一样不聪明。”
      我嘿嘿一笑,向后一倒,躺在长长的礁石上。今天太阳真好,本想去沙滩上捡贝壳,奈何被师父抓来练刀,现在整条胳膊都酸。真烦!加练也不给我好脸色看,总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对的。
      海浪一声一声地漫上来,天上的云过来又过去,我的刀在我的头顶上,被师父的大手按着。海风从我身上拂过,弄得我险些睡着。
      正在半梦半醒之间,我远远地瞧见一只大鸟朝岸边飞来,它毛色油亮,棕羽金边,翅膀大张着,比我整个人还要长上不少,在刀宗地界竟能遇上这样强壮的猛禽,比起那些贪吃的海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吓得跳起来拔刀防身,师父却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不愧是老江湖!只听见一声清亮的口哨,大鸟盘旋了几圈,最后落在一叶小舟上。小舟渐渐靠岸,从上面下来一个白衣人,手里还握着把伞,似乎是小徐师兄的朋友。小徐师兄和我说过,他的名字好像是方栖鹤。方哥哥的名字很难写,穿衣打扮也和我们这些武人不一样,举止言谈更是处处都不同,就像个贵公子。他看见我和师父在岸边休息,走过来和我们打招呼。
      师父说:“方家小子又来啦?”
      方哥哥笑着点头,也坐在了礁石上:“是呀,出来走走。”
      我以为他穿着这么好的衣服,会嫌石头不干净呢,阿娘说白色的衣服最容易脏,没想到方哥哥这么不拘小节。
      师父冷哼一声:“又是来找小徐的?”
      方哥哥说:“是。”
      他们的关系真要好!我想。我一直都很好奇,小徐师兄是从哪里认识的这位朋友呀?我以前就住在他的邻村,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方哥哥呢?趁着这次机会,我干脆当面问他:“方哥哥你是怎么认识小徐师兄的呀?”
      他挺起胸膛,好像很骄傲:“在他拜入宗门前,我就认识他。那一年门主下令开海,我便乘舟溜出去玩,在岸边的渔村里遇见了照夜兄,他教我如何徒手抓鱼,告诉我许多赶海的诀窍,我们玩了整整一天。此后我也常常跨海来找他,如今我们相识已有六年。”
      六年,好长的时间呀,我还没有这么久的朋友呢,也没有老朋友会专门来刀宗看我,只有邻家的阿姐送了我一顶手编的草帽,让我练好武功,以后成为厉害的女侠。我嘴里感叹着,只觉得惊奇。
      我说:“你们认识得真早!”
      方哥哥说:“那时候我虚岁十二,仗着自己年纪小个子小,偷偷爬上一艘货船,生平第一次出海,返程时还遇上些波折,还好最后是回蓬莱了。但还不如不回去,回去后也没逃过挨罚。”
      我如今也十一岁,但我还没出过海,一直待在舟山这块地方。我常常想海的对面是什么,偶尔也想自己造一艘大船当船长,这样就能天天出海喽!
      师父这时候什么话也没说,他明明很健谈,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沉默地坐在一边。方哥哥大概是觉得无聊了,站起身来说:“你们慢聊,我要去找照夜兄了。”我这才看见他手上攥着一束白花,花瓣层层叠叠,花心是明黄色的。
      师父眯起眼睛:“这小子看似轻薄,没想到……”
      我没有听懂,只是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师父咳嗽两声:“没什么。你方才拔刀的气势很不错,休息够了就快去练刀。”
      我当然不想练刀,装作没听见继续问师父:“轻薄是什么意思?像师姐做的烙饼一样,轻轻的,薄薄的吗?”
      师父摇摇头,开始给我讲故事:
      很早很早以前,我路过徐照夜的屋子,听见他在里面念诗。本想进去看看他学得如何,却在门外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那人正是方栖鹤。
      我赶紧批评他:“偷听是不对的!”
      师父说:“那就没有后面的事了,快起来练刀。”
      我改口说:“师父做的都是对的!”
      师父伸手弹我脑门,继续往下讲:
      要不是宗主说有些弟子文化课十分欠缺、实在太不像话,我才懒得管他。我听见徐照夜在读《关雎》,你师兄是个读不进书的武痴,这么久了他只看这开头的一篇,我怎么说他也听不进去。他读书从来不知其意,只一味地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听得人着急。
      这诗被方栖鹤听进耳里,必要抓住发挥一番:“如果不是淑女,而是我呢?”
      方栖鹤说这话不奇怪,我承认他有几分姿色,况且这人本就是大家公子,养尊处优惯了,难免有些自恋。屋里的场景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定是方栖鹤把徐照夜逼至墙角,用手指挑起徐照夜的下巴,在他耳边轻轻呵气。徐照夜这小子没出息,禁不住他这么逗,直把他夸了一通,说他乌发碧眼、唇红齿白、个子高挑,站在街上如鹤立鸡群,光是背影就引人遐想,要不是我见过那姓方的小子,真以为他在说什么绝代佳人了。屋里一阵叮叮咣咣,这小子还真喜欢动手动脚,也不知道徐照夜有没有吃亏,唉,看他那样子,我也不指望什么了。
      而后就是移桌子的声音,他俩应当是双双坐在桌前了。方栖鹤说:“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了。但你总看这一篇,你师父不恼你么?”
      徐照夜说:“师父总说我呆,读不懂书。”好小子,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真让人吃一肚子火。
      方栖鹤便开始装好心:“那我来教你吧?你看这一篇:手如柔荑,肤若凝脂……”国风十五种,他偏要挑郑卫,不知想干什么。徐照夜短促地“啊”了一声,大概是顿悟了诗的含义,真令人欣慰,你知道给你小徐师兄讲诗有多困难吗?要我说这方栖鹤还真是不得了的人物,只需往那一站,你师兄的脑袋一下子就灵通了。
      “这讲的是庄姜出嫁,美人美景,美事一桩。”别的不论,方栖鹤确实是博学之人,我想着有他教教书也好,结果徐照夜又开始发愣,我听不见他说话了。我就说这傻孩子听不进去吧,谁讲都没用。
      方栖鹤倒有几分老师的样子,敲敲他的桌子喊他:“发什么呆呢!”
      “没……没。”徐照夜慌慌张张地应声。
      方栖鹤轻笑了一声,听得我汗毛倒竖,登时警惕起来。他果然又是欺身上前,问:“在想什么?你的脸好红。”这小子语气又不对了,话里全是试探,我听着害怕,信他能教书就有鬼了。
      “我在想……”徐照夜咽了口唾沫:“手如柔荑,肤若凝脂,正是阿鹤的样子。”徐照夜彻底没救了,三句两句就被人玩得团团转。你平常也看着点,别让他被人骗走了。
      方栖鹤笑得发颤:“照夜哥说笑了,我可比不上庄姜。”
      “对我来说,阿鹤就是这样的……硕人。”你小徐师兄也不是吃素的,人虽迟钝,夸奖却发自真心,情急之下连诗题的意思也懂了,我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照夜哥!你说得太夸张啦。”方栖鹤故作谦逊,实则已经得意到天上去了吧!
      他们就此开始谈天,讲起嫁礼,徐照夜又讲起村里的婚俗云云,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桌上的诗也自然而然地被晾在一边了。
      师父讲完这些,又愤愤地说:“别看方栖鹤对徐照夜这么狎昵,第二日我正巧撞见他与别的女子有说有笑,脸都快凑到一起了!这厮果然是个不正经的,一天到晚处处留情!这就是我说的轻薄,你知道么。”师父的后槽牙都开始打架了,他好像很讨厌方哥哥,但我却觉得方哥哥是好人。我这么想着,师父又继续说:“但方才看见他手上拿着芍药,若真是赠给小徐的,大概多情是假,专情是真吧。”
      我听不太懂。芍药就这么厉害吗?
      师父突然看向我,问:“你听得懂么?”
      我摇头,师父一下子笑得很狰狞,把我提溜起来,让我以后也每天和小徐师兄一起补文化课,响应宗门号召。我大喊不要,也被他驳回了。
      师父抬头看了看天色,对我说:“一下午光讲故事去了,你还需加练,我改日再来找你。免得你以后在外闯荡,砸了刀宗的名声。你可别学方栖鹤,小小年纪到处乱跑,不做正事。”
      我不服:“才不会!我会成为厉害的女侠的!”
      师父咧嘴笑道:“好哇,那我拭目以待。时候不早了,你也饿了吧?为师带你买烧饼去。”
      师父真好!我牵着他的手,去云宽村找卖烧饼的大娘。路过武场时,我们看见小徐师兄和方哥哥正在切磋,师父停下脚步观战,我也站在一旁。这是我第一次见识方哥哥的掌法,刚柔并济,来去自如,十分潇洒。小徐师兄一招一招地应付下来,有条有理,也令人佩服。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他们一样厉害呀!大概过了几十招,小徐师兄占了下风,渐渐败下阵来。师父叹气摇头,两根眉毛都皱到一起。
      我听见小徐师兄问:“方才那一招是什么!”
      方哥哥笑着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小徐师兄应该看到了我们,脸上很红,小声说:“师父师妹在那边呢。”多亏我的耳力和师父一样好,听得见他在说什么!
      方哥哥这才转头看见我们,我挥手和他们打招呼。方哥哥也冲我们挥了挥手,然后对小徐师兄说:“那我们再比试一场。”
      小徐师兄双手抱拳:“出招吧。”
      随后又是一阵刀光剑影,这回是小徐师兄赢了,但他好像并不开心,他瞪着方哥哥说:“你放水!”
      “哪有。”方哥哥搂过他的肩:“只是陪你练了太久,有些手酸罢了。”
      师父翻了个白眼,拉着我离开。他问我:“你知道他们两个在干什么吗?”
      我回答他:“在比武。”
      师父说:“不是。在调情。”
      好像也对。寻常人比武都面目狰狞,气氛紧张,是要争胜负的,但他们俩脸上都挂着笑,一副满足的样子,输了也不见多难过。师父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叮嘱我,无论比武还是看书都要认真,不要跟着师兄学坏。
      其实对我来说,好与坏没什么所谓,我只想要大娘的烧饼。师父给我买完烧饼就被师伯叫走了,叫我一个人回住舍,我干脆沿着海边慢慢散步。太阳正要落山,海水正在涨潮,从海岸的另外一头冒出来一个黑影,走进了才知道,原来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妹仔。她穿着蓝白的衣服,身上挂着许多珍珠贝壳,一看就不是刀宗的人。我问她来自哪里,怎么会出现在刀宗。她说她来自蓬莱,是偷偷溜出来的。
      我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问她:“你能带我出海吗?作为回报,我明天带你赶海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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