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陨纪元》黑毛狗

4、第 4 章

　　傍晚六时，界域响起每日通告的电子女声：

　　【今日狩猎完成率：71%】

　　【未完成定额者，请在72小时内补足，否则将扣除生存积分】

　　【重复提醒：私自外出、未登记组队、非法交易等行为，一经发现将严厉处罚】

　　【愿各位为人类的存续努力奋斗】

　　声音在灰暗的天空下回荡，冰冷而空洞。林曦坐在帐篷口，慢慢嚼着一块压缩军粮。味道像锯末和化学香精的混合，但她吃得很仔细，连碎屑都接在掌心。

　　周小雨来了，带着弟弟。男孩烧退了，脸色仍苍白，但眼睛有了点神采。他看见林曦手里的长矛，小声问：“曦姐姐，这是什么？”

　　“武器。”

　　“能打光人吗？”

　　“试试才知道。”

　　周小雨蹲下来，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两片维生素片。“医疗站护士给的，说能增强抵抗力……你伤口需要。”

　　林曦没接。“你弟弟更需要。”

　　“他吃过了。”周小雨坚持，“你肩上的蓝纹……我很担心。”

　　林曦最终接过药片，就着水咽下。维生素片带着酸苦味，滑过喉咙时像吞下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曦姐，”周小雨压低声音，“我听到个传闻……说有些光人，会‘学习’。”

　　林曦抬眼。

　　“前几天南区有个小队，遇到了三只光人。他们按老办法分散吸引，结果那三只光人突然改变了阵型，一只正面佯攻，两只从侧翼包抄……小队全灭。”周小雨声音发颤，“活着回来的人说，那些光人的动作……像是有战术。”

　　林曦想起秦月对光人行为的记录。太规律了，像机器。但如果机器能学习……

　　“还有，”周小雨凑得更近，“有人说在深处——远离圆盘的地方，见过‘不一样’的光人。体型更大，速度更快，有的甚至……会使用工具。”

　　进化型光人。林曦脑海里跳出这个词。设定文件里提到过：普通光人吸收足够能量后可能特化，分为力量型、敏捷型、防御型……还有伏击型，擅长埋伏，由机器学习驱动。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界域教给他们的所有应对方案，都可能已经过时。

　　“这些话别对其他人说。”林曦低声说。

　　“为什么？”

　　“因为恐慌没用。”林曦握紧匕首，“只会让人死得更快。”

　　夜幕降临，能源帐篷的光芒在灰暗中连成一片星海。林曦看了眼时间：七点四十分。

　　她该出发了。

　　---

　　废料场在东区边缘，一片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区域，堆满旧世界的残骸：扭曲的汽车骨架、破碎的混凝土块、锈蚀的机器零件。没有照明，只有远处界域能量纹路投来的微弱蓝光，把一切染成诡异的冷色调。

　　林曦穿着旧作战服，腰间插着秦月给的匕首，手里握着那根自制长矛。伤口在药膏作用下暂时麻木，但每一次迈步还是能感觉到皮肉下的钝痛。

　　东侧第三个集装箱半开着门，里面漆黑一片。她停在门口，握紧长矛。

　　“进来。”里面传来秦月的声音。

　　林曦走进去。集装箱内堆着一些废弃电子设备，屏幕碎裂，线缆纠缠。秦月坐在一个倒扣的金属箱上，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

　　“这是林曦，我跟你们提过的。”秦月介绍，“这是陈默，技术员。这是苏医生。”

　　陈默点点头，手里摆弄着一个巴掌大的仪器，屏幕泛着微光。苏医生打量林曦，目光在她左肩停留。“能量侵蚀，二期。你还有四天。”

　　“我知道。”林曦说，“你们要给我看什么？”

　　秦月从身后拿出一个金属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光核——但和普通的光核不同。普通光核是均匀的蓝色，这颗却内部有细密的金色纹路，如同血管般蔓延。

　　“这是什么？”林曦问。

　　“智慧型光人的光核。”秦月说，“三天前，我们在C区深处发现的。那只光人……穿着旧世界的衣服，动作比其他光人流畅，甚至……会躲避陷阱。”

　　林曦盯着那颗光核。金色纹路缓缓流动，像有生命。

　　“我们分析了它的能量结构。”陈默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发现它的记忆数据残留率高达91%。普通光人转化后，记忆保留率只有87%，而且会随时间衰减。但这颗……记忆数据完整得可怕。”

　　“什么意思？”林曦问。

　　“意思是，”苏医生接过话，“这只光人生前可能是个‘特殊个体’。或者……转化过程被‘优化’过。”

　　集装箱内陷入沉默。远处传来界域巡逻队的脚步声，整齐而机械，渐行渐远。

　　“我们怀疑，”秦月压低声音，“界域系统在筛选。不是随机转化，而是有目的地挑选某些人，改造成更‘高级’的光人。这些光人会被运往深处，至于干什么……不知道。”

　　林曦想起设定文件里的话：智慧型光人，人类转化后形态，保留生前完整记忆但无思考能力。聚集特性：超过一定数量光人聚集时必现，有其他光人战术保护。

　　“你们告诉我这些，想让我做什么？”林曦问。

　　秦月看着她。“我们需要更多数据。你在圆盘上的观察力很敏锐，而且……”她顿了顿，“你还没有被任何团体吸纳，相对干净。我们想请你记录每一次狩猎的细节：光人的数量、类型、行为模式、任何异常。我们会付报酬：信息换光核，或者医疗资源。”

　　“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把到手的光核给了那对姐弟。”秦月重复了早上的话，“在这地方，愚蠢的善良很罕见。而罕见的东西，有时候最有价值。”

　　陈默递过来一个小型记录仪，和秦月早上用的一样。“贴在内衬里，按下开关自动记录。每次狩猎后交给我，我们会分析。”

　　林曦接过记录仪。金属外壳冰凉，重量很轻。

　　“另外，”苏医生从随身医疗箱里拿出一支注射器，里面是淡蓝色液体，“这是强效抑制剂，能再给你争取三天。副作用是可能引发神经痛，但比转化好。”

　　林曦卷起袖子。针头刺入皮肤时只有轻微的刺痛，液体推入后，一股凉意顺着手臂蔓延，很快左肩的灼痛感减轻了大半。

　　“谢谢。”她说。

　　“不用谢。”苏医生收起注射器，“这是交易。你提供数据，我们提供帮助。记住，别对任何人提起我们，包括你最信任的人。”

　　林曦点头。她懂。在这地方，信任是奢侈品，秘密是保命符。

　　离开集装箱时，夜已深。废料场空旷无人，只有风声穿过铁丝网的呜咽。她握紧长矛，走向自己的帐篷。

　　路过兑换区时，她看见王猛站在暗处，正和几个人低声交谈。其中一人穿着深蓝色作战服——那是另一个界域的颜色。跨界域接触是明令禁止的。

　　王猛看见她，眼神阴冷地扫过来。林曦移开视线，加快脚步。

　　回到帐篷，她躺下，盯着帐顶。左肩的凉意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微的麻痒，像有蚂蚁在皮肤下爬——抑制剂的副作用。

　　她摸出那颗维生素片，在黑暗中握了很久。

　　然后她起身，点亮一盏小型能量灯——用昨天击杀光人后残留的极微量能量碎片驱动的，光线昏暗，仅够照亮眼前。她翻开父亲留下的旧笔记本，空白页上，用捡来的炭笔写下：

　　【观察记录·第二天】
　　- 电子账户余额：2光核（欠秦月1光核医疗费）
　　- 伤势：左肩侵蚀二期，抑制剂延长至七天后。
　　- 光人行为高度规律化，疑为程序控制。
　　- 智慧型光人存在证据，记忆保留率异常（91%）。
　　- 界域内有隐蔽团体（秦月、陈默、苏医生）收集光人数据，目的未知。
　　- 王猛进行跨界域接触，违反条例。
　　- 获得：匕首（借）、记录仪（任务）、自制长矛（待测试）。

　　写完，她合上笔记本，吹灭灯。

　　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远处隐约传来的啜泣，听见能源帐篷规律的嗡鸣。

　　还有，在这一切之下，一种更低沉、更持续的声响——像某种巨大机器的运转，从地底深处传来，永不停歇。

　　她闭上眼睛。

　　明天还有狩猎。还有九只的定额（本月剩余）。还有七天时间，去凑够十光核，或者找到别的生路。

　　睡意袭来前，她最后想起的是那颗有金色纹路的光核，和秦月的话：

　　“在这地方，骨气换不来药，也换不来命。”

　　但也许，观察力可以。

　　---

　　远处，界域核心区的监控室内，屏幕闪烁。

　　其中一个画面定格在林曦走进集装箱的瞬间。画面放大，记录仪的形状在她手中清晰可见。

　　操作员敲击键盘，调出档案：

　　【姓名：林曦】
　　【年龄：14】
　　【账户余额：2光核】
　　【狩猎完成率：100%（1/1）】
　　【异常行为记录：与编号B-7（秦月）接触；接受未登记医疗援助；持有未授权记录设备】
　　【风险评估：低（暂定）】
　　【建议：持续观察】

　　操作员按下确认键。数据流上传，汇入地下深处那永不停歇的能量洪流中。

　　而在更深处，某条输送管道的监测器上，能量读数微微波动。

　　波动持续了0.3秒，然后恢复平稳。

　　像从未发生过。

　　夜还很长。

　　黎明永不至。

　　但暗流，已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