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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答疑解惑 ...

  •   唇枪舌剑令人神志清醒。

      杭之爻快速勾画,递了一张地图给他:“这便是黑沙山和矿场的地图,大概有一千军卫驻守,也不全是驻守,还按照我的安排,做些采矿堆场营建的活计。”

      尉迟瑾接过地图看了看:“你昨日说的那些,现在已经开始了?”

      “嗯,所以我向你提议,拿下陵水关后,再去解救战俘,直接占据他们的劳动成果,不是更好吗?”

      “劝严翊放弃抵抗,你有几分把握。”

      杭之爻犹豫了一下:“五分吧,不过我不是让你去提前布防了吗。要是他不同意的话,就把他绑了。”

      尉迟瑾愣住:“看来杭小姐是打定主意做叛贼了。”

      “叛贼,妖女,毒妇,神婆,女诸葛,叫我什么的都有,美我者或有求于我,毁我者或有怨于我,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尉迟瑾一直觉得战场是更血腥的名利场,比起官场的尔虞我诈,这里追逐名利的办法更加直接,血拼肉搏,一将功成万骨枯,谁一战成名,谁封侯拜相,荣归故里的诱惑是悬在文化根系中的,直接激发血性的,也是他一直坚持赏罚分明,不吝赏赐的信条支撑。

      而杭之爻就这样轻飘飘地把这层诱惑揭过了。

      他怀着最大的恶意,想要窥伺杭之爻的目的,但此刻有些动摇,不过也燃起更深层次的好奇,她到底在追求什么?

      “尉迟殿下,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你不是答应了庞邑宽七日内解救俘虏,如今失信于他,不怕他在你熟睡时杀了你。”

      “救不救虽然在我,但是愿不愿意被救我可说了不算,这样吧,俘虏中有个小官叫黄义,他跟我学东西最积极,让庞将军带着这份地图混进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出来。”

      尉迟瑾对这件事不是最在意,安排下去就忙自己的事了,报上来的全是各地秋收欠佳,粮草补给跟不上。几十万的驻军,吃饭才是最大的问题。

      杭之爻还是同之前那样在他的帐中写写画画,时不时的过来顺他一杯水喝。

      几次三番,尉迟瑾想要张口,却都咽了回去。

      一个出逃还要带着几张烧饼的人,能有什么办法解决别人的吃食。

      直到清汤寡水的午饭端上来,杭之爻想起自己还有几个饼没吃完,一溜烟溜回去想拿过来填填肚子,还客气的放到褚昀的桌案上两张:“殿下别嫌弃,我看你这也清汤寡水的,吃点饼好歹能填饱肚子。”

      只可惜一拿出来,却发现因为天气炎热生了霉斑。

      “唉?生霉了,这就算了,殿下当我没说。等下扔了吧。”

      没想到尉迟瑾主动拽住:“无碍,撕掉这些霉斑,剩下的还能吃。”

      杭之爻松手,不动声色的讶然,即便推算出北周今年的秋收欠佳,但是前线吃紧到这种程度,定然贪腐不会比南昱好到哪里去。

      【吃饱肚子】无论放在那里都是大过天的需求,要不是南昱近年也是天灾不断,税收越来越重,朝廷囤粮却不投放,杭之爻也犯不着为了书院上下的生计出来卖命。

      不过整体对比下,南昱天气炎热,作物成熟快,一年两到三收居多,且植被发达,可食用的作物比北周多得多。陵水关地处平原,土地肥沃,耕种条件很好,水运发达,商贸往来频繁,陵水关刺史也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给严翊的诸多补给及时,到位。

      “尉迟殿下,敢问一句,若是拿不下陵水,你还能撑多久?”

      尉迟瑾掰碎一些没有长霉斑的烧饼,放到嘴里,语气坚定:“陵水关,孤势在必得。”

      南北割据多年,北周和南昱都是民不聊生,其实杭之爻对于任何政权都很悲观,只是两害相比取其轻,统一之后,百姓能够休养生息,不再颠沛流离。

      沉思之际,庞邑宽怒吼的声音又从帐外传来:“妖女!本将军就知道你图谋不轨!”

      只见他拎着一个瘦骨嶙峋,被五花大绑的老头,大步流星的走进帐内,猛地把人摔倒地上。

      这是……老马

      看见杭之爻在此以后,那老头也变得十分激动,只是嘴里也绑了布条,只有呜呜的声音。

      庞邑宽单膝下跪:“禀殿下,这老头混进了我们采买的队伍,到处打听军中可否来了一个女子,在营帐中鬼鬼祟祟,果然查出来是个南昱的探子,想来是来和这妖女接头的。”

      杭之爻蹲下拿走老马嘴里的布条,问道:“来找我的?”

      老马见杭之爻如座上宾一般,怒火中烧:“你果真是通敌叛国,你这卖国贼!严帅到处找你,你那日跟俺说你去黑沙山,可却向北去了,俺当时就觉得不对,果然!大家说的不错,你果然是卖国贼。”

      杭之爻神情有些动容:“我不是让你告假回家,送孙子去读书吗?”

      “你就是想让俺离开军队,这样就没人知道你来这了对吧,我告诉你,俺老马不稀罕。”

      事情有点超出庞邑宽的预料,以为是来接头报信,怎料是来捉奸拿贼的。

      杭之爻此刻更担忧的事,严翊通敌的消息还是被大肆宣扬出去了,即便他杀了监军御史,但流言一旦散播开,三人成虎,军心动摇,严翊在军中随时会被褚昀的人构陷残害。

      她相信严翊有自保的能力,但是这人愚忠至极,为了自证清白很可能做出不利己的事情。

      “军中在传我是叛贼,还是我和严帅都是。”

      老马冷哼一声:“你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怎能和严帅相比,严帅一门虎将,祖祖辈辈都是俺们南昱的大功臣,他怎会通敌卖国,肯定都是你蛊惑他的。”

      “那严帅还不允许别人说你呢,把上边来的官都杀了,还不让俺和别人说见过你,俺本来也不相信你是,今日亲眼见到了,你杀了俺吧。”

      杭之爻倒是松了一口气,严翊是军心所向就好。

      只是本来打算通过老马向书院求救,现在看来计划是行不通了。

      联系苏月浓倒是可以暂时放下,但是拿不到火灵丹才更让她心中忧虑。

      至于严翊还在好心帮自己掩盖,肯定心里也是不愿意相信自己会真的通敌卖国。

      同僚半年有余,一想到其人正直程度,几日后要劝他卸甲归田,不知道要废多少口舌。

      杭之爻神色如常,委屈,愤怒,害怕,甚至一点不甘都没看到,看向尉迟瑾:“尉迟殿下,老马只是一个伙夫,平素与人为善,不是探子。把他放了吧。”

      尉迟瑾和庞邑宽都没想到她竟然对此事毫不在乎,但庞邑宽想都不想就拒绝:“你说是伙夫就伙夫啊,我看他就像个探子。”

      “庞将军,你们北周若是都选这样的老头做探子,我看仗也不用打了,直接开城投降吧。”

      “不过短时间不放也行,让他去当伙夫吧,他做的饭比你们的好吃多了,那烧饼就是他做的,尉迟殿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有口福了。”

      “我呸!你个卖国贼还想吃俺老马做的饭,当日我就该下一点砒霜在里面,毒死你个孬种。”

      杭之爻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老马,我没记错的话,你家中三个儿子都死了,家中一个老妇和八岁的孙子,你一时冲动没问题,你可想想你家人的安危。”

      听到这里,老马有些迟疑,却又像是想到什么,痛哭起来:“我那三个儿子,都是死在沙场,死在你们这些罪该万死的北周蛮人的刀下,你还敢提俺孙子,老头子我警告你,你要是对他不利,我老头九泉之下化作厉鬼,也要让你不得好死!”

      杭之爻站在远处,声音冷漠中带着最后的劝告:“老马,你的儿子是死在北周人的刀下,也是死在南昱君主的昏聩中,而你的孙子,也可能会死在你自以为是的鲁莽中。”

      “如果你认为我叛国,可以回去教你的孙子记住我,等他长大以后找我寻仇。”

      尉迟瑾让人将老马拉了下去,还是暂时关押,至于是探子亦或者伙夫,自有人去查明。

      突发变故,让杭之爻觉得有些疲累,脱力一般坐在书案上,长叹了口气。

      尉迟瑾侧头看她一眼,冷嘲:“里外不是人的感觉如何?”

      杭之爻想了想,问了他一个自己一直想不通的问题:“殿下,都说君主爱民如子,是天下人的君父,我观寻常人家,父母爱子,都是奉献,包容,忍让,可为何这皇帝,享受万民的敬仰和供奉,却毫不知足,为了自己贪欲,野心,让自己的孩子死于饥荒,死于疾病,死于战争?”

      尉迟瑾的手顿住,连庞邑宽也有些震惊,此话大逆不道至极,若是殿下计较,足以杀杭之爻千次万次。

      “杭小姐没有父母,可能不知道,这世间父母有如你所说慈爱相亲的,也有不堪罪恶的。帝王亦是如此,有勤政爱民者,自然也有昏聩无能者,所以要就事论事,不能对所有君主都一概而论。”

      杭之爻认可他的说法,点了点头,又追问道:“那于寻常百姓而言,推翻一个昏聩无能的君主,推举一个勤政爱民的君主不是更好吗?为何明知自己的君主是昏庸无能之辈,却还是要为他卖命。”

      此话也让尉迟瑾深思,他似乎理解了杭之爻的思维了,她没有接受过君为臣纲的教化,一切凭借着朴素的人性本能行事。

      “杭小姐有什么高见,孤想听听。”

      “没有高见,只是一个猜想,历代帝王一旦尝试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一件事,让自己和自己的子孙千秋万代的绵延下去。

      而维系一个王朝绝非一人之力,必然需要选拔官吏,于是管控科举,选定教材,让一切孩子从识文断字开始,就知道皇权神圣不可冒犯。再设定科举规则,层层选拔,让认同君王神圣的人成为官吏,追仰皇权的人从寻常百姓成为了不事农桑却穿绮罗的官宦,所以更加认可只有维护王朝的统治才能让自己做上人上人,于是,拥护君主变成了生来就带上的精神枷锁。”

      此话一出,庞邑宽直接打断了她:“妖女,你岂敢在殿下面前口出狂言!追随殿下是吾等心甘情愿之事,怎会是你所说的什么枷锁。”

      而尉迟瑾看向杭之爻的目光,从好奇,多了两分忌惮。

      刚才这段话,在庞邑宽等人的耳中,也许只是乡野女子不知规矩的口出狂言,但是在他的眼中,一个自幼学习帝王之道,正是这道枷锁的真正受益的人,开始审视杭之爻:“杭小姐这种想法,不无道理。孤很好奇,是有民间大儒传道授课,还是杭小姐聪慧多虑,自己思索出来的。”

      杭之爻看向尉迟瑾的目光中,也多了审视,她知道自己的话冒犯一个未来君主心中的禁忌,但仍然选择直言不讳,她想知道尉迟瑾是否是那个值得辅佐的人,也想知道从尉迟瑾的视角,该如何劝严翊,不做一个忠君爱国的良臣:“只是一个不成气候的猜想罢了,殿下,我其实真正想说的,南昱君主昏庸无道,现在的掌权者褚昀亦然,如能让南昱的百姓,官宦意识到自己做追随的君主并无意义,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是民女愚钝,不知如何从中瓦解,可否为我解惑一二?”

      尉迟瑾其实不愿意正面回答,因为他搞不清楚杭之爻的真正来历,对来历不明,目的不纯的人袒露自己的想法,往往会给未来埋下隐患。

      “孤启蒙之时,是我朝最为年轻的状元张斐担任孤的太傅,他出身辽东贫苦军户,家中一贫如洗,靠母亲给人洗衣,乡亲资助,一路艰辛中举,曾立志为万民请愿,改革积弊,斗贪腐,斩佞臣,教导孤如何做一个圣明贤君。"

      "后来如何?"

      “后来,他一路升迁,位极人臣。但是他勾结辽东官员,徇私舞弊,任人唯亲,贪墨无数,辽东灾荒,他作为赈灾大臣私卖赈灾粮,以次充好,圈地建私宅……是孤亲自查办的他,最后在牢狱中,他涕泗横流,孤问他,还否记得自己对孤的教导,以及自己初入官场时的大义凌然。”

      “他说记得,那时的意气风发,壮志欲酬是真的,后来的贪污腐败,沉沦财权也是真的,人是会变的。尤其身处高位之后,你看到的一切都未必是真实的,但是沉沦的快感很是逼真。所以,不是所有官宦,都是为了你口中的维护君主才去做官,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有自己的宏图壮志,要借助一定的权利去实现罢了。”

      迂回了一个大圈子,好像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是杭之爻得到了自己想要了。

      她读出了话外之音,露出了这几天来唯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多谢殿下解惑,我想,我知道该如何劝解严帅了,只待您的精兵强将,将他的家人,完好的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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