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闺女好》占木

1、还是闺女好

　　1、

　　今天是我36岁生日后的第三个月，不年不节的一天。

　　我的六十老妈告诉我，她给我找了个小爸。

　　小我十八岁，今年十八岁的daddy。

　　当时的情景具体是如何我忘了，都说人会选择性遗忘创伤过程中的细节啥啥的……

　　真忘了，总归是吃完饭说的。

　　当时的中午饭好不好吃，我也忘了。

　　食不言吗？也没有，我家吃饭爱看电视，只说高兴事情，只谈娱乐新闻，是正儿八经的合家欢。

　　我家还有一点好，那就是：难以下咽的事情，从不在饭桌上说。因为：噎。

　　饭桌上还总是多一支筷子，因为小时候我老爱掉筷子。

　　但掉完筷子之后，也从不会说什么“看你以后到了你婆家怎么办？”不会从小给孩子灌输压力，不会多个预设的老公、婆家。

　　说到预设，怎么没见给哥哥弟弟预设呢？只会对家里的男丁说，以后你有人照顾了，多了个新娘，娘替你捡筷子。

　　更不会有人多嘴：“哎呀，老话说，掉筷子是家里要来客人了。”

　　我一把撅折。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什么反应来着？

　　我应该什么反应？不高兴。失落。烦躁。还是愤怒？

　　应该崩溃的吧？妈，你怎么能找别的狗！

　　歇斯底里？这真没有。

　　好吧，言归正传。

　　那是一个下午，我打算玩个游戏。说完此劲爆的消息之后，老婆婆就溜了。留我在家里，保护视力。

　　眼保健操开始。我打电话给闺蜜。

　　按压晴明穴。我掐住鼻子山根。

　　按太阳穴。我单指轻点太阳穴，配合脚部动作，单脚快速拍打地面。

　　轮刮眼眶。我食指和大拇指分开刮眉。

　　危机感！强烈的危机感！

　　我身为独生子女赛道吃到的唯一时代红利就是计划生育！

　　都说我妈宝女。那是当然了，就我一个，我不是宝谁是宝，村口那头驴吗？开玩笑。我没见过真驴。修驴蹄倒是经常看。

　　真是一场促进血液循环的眼保健操啊！

　　我妈常说……

　　还是闺女好。闺女是妈妈的小棉袄。暖心。
　　还是闺女好。闺女是妈咪的大元宝。漂亮。

　　我家不重男轻女，没男怎么轻女啊。根源上杜绝、哦，我妈当年切除子宫了，可以算得上是永绝后患。

　　也因此，没有什么亲戚在一旁撺掇你、教你说啥个：“生个弟弟。”“妈妈，我想要个弟弟。”

　　啊，这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因为我小时候从来没这样说过。只是想问一下，为什么不说生个姐姐呢？

　　我有条狗，有□□空间的小游戏，也有自行车，要什么跟屁虫弟弟啊。顺带一提，什么孩子希望有个伴，那全是家长以及周围的人，给丫灌输的！别人是见不得你好，你是脑子里长了根屌。自私是孩子的天性，谁希望玩具分别人一半，多到闲得慌吗？

　　姥姥姥爷已经不在。要不我还能问一下，现在只好烧纸了。

　　我拿钥匙出门。

　　2、

　　咖啡厅。

　　我正与朋友a在说话，两人一起在等朋友b和c来的时候，遇到了小学同学，他现在是朋友b的一名司机。不知怎么的跟进来上厕所，看到我了，还听到我们的谈话内容。于是发生以下对话。

　　他说：“虽然我小时候说过想当你爹，但你知道那不是真的，对吧。你妈不会再看上我这年纪的吧？还有还有，你都老大不小了，还不相亲找个对象？”

　　“我相亲？相你爹。”我翘着二郎腿如是说道。

　　对于已经拉黑过的人，也很必要再反复鞭尸。

　　“你这样的想转世投胎当我家的公蚂蚁也都是排不上号的。”

　　“怎么就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呢，还当自己多嫩呢？”褶皱与秃顶已然要盖不住他肮脏的内心了。

　　“一个不举的怎么就那么羡慕忮忌恨人家祖国的花朵呢？”

　　哦，这位不举是他老婆喝醉酒说的，起因于他在聚会上把自己包装成“男人四十一枝花”，说他老婆“女人四十猛如虎”，谁成想是男人四十头不举，自此，上头下头，不论哪头都抬不起来了。

　　朋友b驱赶他离开了，满含歉意地对我苦笑，司机是她老公那边的不知拐了多少弯的亲戚。挺没办法的。

　　朋友c带小孩来的。哦，我们约的地方是宠物友好型咖啡厅。

　　都是数十年的好友，仨女人具有稳定性，四个女人完全可以凑桌麻将，也可以再演一集欲望都市。误。

　　我重新诉说了一下心中苦闷。

　　“姨真厉害啊。”朋友c如是说道。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周遭只剩下搅拌冰块的声音。

　　“也不知道我60岁能不能也找到小鲜肉啊。我娃肯定支持吧？”朋友c爱子之心切切地看了一眼她妮儿。

　　只见她家子涵——正在儿童乐园滑滑梯，一脚踹翻了前面小男孩的屁股，自己跑了。

　　“Maybe吧。”我喝了口饮料。

　　大家轮番猜测我这小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水蜜桃。心机男。卖屁股。求上位。

　　“上什么位啊？我家台阶不多。”我无语道。

　　“可你家有门槛啊。”朋友a说道。

　　她收获了我的无语凝噎。

　　“他是不是最近在小孩子间流行的什么爹系男友？”朋友b说道。

　　“什么东西？？”朋友a和c真心疑惑道。

　　我想翻白眼，这是一个多么老掉牙的词汇啊。

　　朋友b认真解释了一番。

　　朋友c一脸震惊加鄙夷，“天呢，这是什么恶心的一个词？还爹系，你不恶sin吗？呕yue！”

　　朋友b耸肩。没啥，老b嫁作油腻男，说好的辣妈，也在孩子的阵阵哭喊声中迷失了自我。

　　“一定很年轻吧。”朋友a喝了口水道。

　　“不知道。”我回答。

　　又一阵沉默，冰块声响起。

　　“母后大人养面首这件事吧，不好说。”朋友c道。

　　朋友a说话，“我突然有点阴谋论，别怪我啊，只是纯理性探讨。”

　　我示意她继续。

　　朋友a深沉道：“你是不是最近忽视你妈了，老人啊如果感到家里被忽视，所以就跑去外面寻求爱……”

　　我诧异道：“这什么啊，儿童心理学？我高中班主任开班会谈早恋问题的时候说过一样的话，’你不去拥抱孩子，孩子就要去拥抱别人。’”

　　朋友a道：“哎呀，我是说，是不是你老妈想吸引你的注意力，让你多孝顺孝顺。”

　　朋友b道：“对呀，多多夸奖多撒娇，多喊妈咪多拥抱。看咱小时候儿歌唱得多好’妈妈妈妈快坐下，让我亲亲你吧，我滴好妈妈～’”

　　我默默拿饮料挡住脸，道：“跑调了亲。”

　　“我闺女反正不这样。”朋友c喝了口果汁道。

　　我道：“行吧，一会儿你们谁陪我去商场买件衣服吧。我彩衣娱亲，准备二十四孝轮流演一遍。”

　　说到这里，朋友abc昏招频出。

　　朋友a严肃道：“不行，卧冰求鲤你演不了，现在是夏天。”

　　我挤出一个微笑，“你还怪心疼人的呢，谢谢啊。”

　　朋友b喝了口咖啡，弱弱道：“埋儿奉母你也得先有儿呀是不是。”

　　朋友a施施然道：“现在去相亲还可以再骂上一骂。”

　　朋友c来得晚不知道刚才的小插曲，“都啥年代了还相亲啊？不是现在流行那句：升官发财死老公。”

　　“哦呼，前卫。”我接话对朋友b道：“等什么时候离婚了我陪你去旅游，重新开始新生活。”

　　“哈哈哈，讨厌～净说那话。”朋友b对我矫情地皱皱鼻子。

　　世界清净了。

　　朋友c摇头道：“看看我们周围吧，不是二婚的，就是丧偶的。说得我也想找个小男朋友了。”

　　朋友a道：“无男一身轻。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这点道理再不明白？”

　　我道：“怎么，没听说过那句话吗？美女倒霉从沾男开始。”

　　三人齐齐看我。

　　“哦，没有讽刺我妈的意思。”我又加了份薯条。

　　朋友c道：“先说明，你是不喜欢小爸十八岁，还是不喜欢有个爸？”

　　朋友a道：“我看都有。”

　　我道：“干嘛没事给自己找个爹啊？这不有病吗？至于往家里带个老登，那更是不可能的。”

　　朋友b道：“那干净的老登呢？”

　　我道：“光鲜亮丽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一个勤俭持家操劳一生、甘愿为家庭奉献燃烧最后一滴血的女人。”

　　我举起杯中饮料，敬三人，“希望你、我、她都不是。”

　　朋友a碰完杯，“真的，你要不去流浪吧。叛逆一把回来，说不定就散了。”

　　朋友c道：“也可能结了。”子涵回来喝了口果汁。

　　“什么呀，”朋友b略无奈看了一眼c，又对我道：“你可以出去玩一趟嘛，说不定在旅途中还遇到了你的真命天子呢？”

　　我瘫在凳子上道：“别咒我谢谢。”

　　朋友b天真道：“电影里不都这样写吗？”

　　我道：“我这是真实人生。”

　　朋友c道：“也可据真实故事改编。”

　　我瞥她一眼，“给钱吗，给钱就一切好说。”

　　我坐直重申道：“多年前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独身有钱的名老女人！”

　　三人鼓掌点头。

　　朋友a道：“那这样，你跟你妈对着干，她找个小男朋友，你就找个小女朋友。”

　　我默默道：“别误人子妹了。”

　　朋友b差点喷出来，“小女朋友……”

　　朋友c道：“阿姨是不是性别卡得太死了？十八岁，这不就是找个能养老的？简直是扶危济困的菩萨啊。”

　　我打住，“诶诶，你这话好像默认我不能养老、跟个毛头小子一样不靠谱似的，我不生孩子就是不靠谱吗，是不是要祭奠出那句一个女人这辈子不生孩子就是不完……”

　　朋友c摇头道：“不，你被你妈养得太好了，完全无法反哺的那种。”

　　“这话说的，”我冲她wink，“爱听。”

　　朋友b道：“阿姨是不是就想恋个爱啊？”

　　朋友a道：“可别，你这话吓得我都要去准备相亲了。”

　　几个人又胡侃乱说一阵子，朋友b的闹钟响了。

　　她遗憾道：“到点了，我得接娃去，就在这附近呢。”

　　朋友a道：“又是辅导班啊？”

　　朋友b点点头，“预习一下数学。”

　　朋友c摇摇头，不赞同道：“多少小孩子想拥有一个快乐童年啊，你看我们家子涵……”

　　剩下的话我就没听着了，因为我正在要打包小蛋糕的盒子。不生孩子，省好多好多辅导班的钱呢。但好像也没省下来，实在是没亏待嘴，全吃了。

　　蛮好的。

　　“散了散了。”

　　我摆摆手。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3、

　　朋友说的话随便听听得了，关键这些带有已婚/已育/已婚已育头衔的家伙们有时候仿佛被什么东西夺舍了。

　　“你喝过白酒吗？”
　　“我觉得足球挺好玩的。”

　　听到这些话从她们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真的震撼了我好久好久。

　　你确定你喜欢的真的是“你”（重音）喜欢的吗？不是你老公喜欢的吗？足球。白酒。听起来就登臭登臭，又登又臭的。

　　虽然但是，你一个穿华伦天奴的，没有说足力健不好的意思。踢足球啊？跟谁呢？不会是跟你老公吧。

　　“是啊，我老公和他的兄弟们，bro们总是让着我。”

　　“不会除了宝宝碗以外，还有baby球吧？要不你试试乒乓球？那个小，还只有两个人能打。”

　　“可是我老公总是喜欢在电视上看足球比赛诶。”

　　我无法再接话了。

　　你老公霸占电视，你老公喜欢足球，那你呢？你喜欢什么呢？

　　等红灯时，我又想起一会儿回去咋整呢。

　　啊啊，我妈给我找了个小爹。

　　真是令人遗憾的中年危机啊。

　　呃，小爹，是这么称呼吧。前夫哥、前妻姐，小妈、小爹。

　　该爹不爹的，别了吧，把人孩子都叫臭了，改小爸吧。

　　emm……算了，怎么叫都男。

　　我妈还是有点文青那意思在的，上过大学，接受过新思想，always天真可爱，often罗曼蒂克，sometimes额勒金德。

　　年轻的时候就很摩登：劝小姐妹们好好上学，劝小朋友们多读书，劝女孩子们要多吃肉，天天挂在嘴边“还是闺女好”。

　　退休之后的她更是火力全开，直接跟重男轻女说拜拜。

　　在面对恶毒话语时，她说：“好吧，祝你一胎八个儿。”

　　在面对清朝文盲时，她说：“你不识字吗？什么儿女双全求个好字？女子本就是’好’啊。”

　　有两件令我印象十分深刻的事：小时候，我在诺大的街上跑了几步，还没出去五米。

　　我那曾经是我爹的爹，怒瞪我，仿佛4岁小孩杀了人一般，雷声震滔天道：“看汽车！”

　　我看了，方圆百里都没有汽车，90年代的十八线小县城，汽车是什么很常见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看哪里去，他让我去东边，我问：“东是哪？”

　　“东你不知道？”那样的眼神，仿佛我已经被判刑入狱了。

　　“不知道，没人教过我。”我说的是实话却惹来老登的暴跳如闪电、旋风、雷电交加，可以顶替鹿力大仙去车迟国求雨了。

　　其实我好像忘了我妈当时什么表现了，那不重要。

　　妻母非母，我妈不是妻了，那自然就是我一个人的好妈妈了～

　　也是小时候：在某天，我妈把桌子掀翻了。

　　是的，我十分赞同、热烈鼓掌支持女人把桌子掀翻！

　　之前是争取上桌吃饭，后来是要吃饱，现在我认为得加一项：没有小鸡鸡也能在桌子上撒尿！

　　大不了再把桌子掀翻嘛～

　　也不看看饭谁做的。

　　去掉保守，拘谨，矜持，局促，别扭。要狂放，不羁，大方，自如，任意！

　　走出那个圈，给唐僧肉划的圈，外人吃上一口益寿延年，你得把自己变成可以随时倒拔垂杨柳的武则天。

　　老旧的珠串门帘哗哗作响，厨房里的水流声，电视机里的相声，伴随着小孩子的哭声，没用的菜梗滑落到垃圾桶里，抽油烟机哄哄。

　　新鲜的菜又一次上桌。

　　我妈品鉴完，自夸道：“啊，我做的饭可真好吃，来，闺女，吃肉。”

　　所以，我也有样学样，“我做的饭只有我和我女儿能吃，参见我妈和我。”

　　还没等我有女儿……

　　我妈就自己个儿先找了个外孙年纪的小男朋友。

　　这也太新潮了，简直潮到风湿。

　　雨打芭蕉。

　　我在车里，想起，淋雨的小猫。

　　什么自嬷文学啊，我打了个冷颤。自嗲。噫，恶心。

　　我是真没带伞。只好等雨下小点。

　　此情此景，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抽根烟。忘了，我不抽烟。烟鬼。噫，恶心。

　　如同下班后不愿意回家的丈夫，躲在车里盼清净。老公。噫，恶心。

　　老公是个烟鬼加酒鬼。噫。yue。

　　听会儿歌吧。“天空好像下雨，我好想住你……”

　　敲窗声顿响，一张脸出现！

　　“我滴妈！”

　　吓人！！！

　　我默默降下一点车窗。

　　我妈怪道：“你咋不开进车库呢？下雨了，停这儿干啥呢？”

　　我不高兴，拽着个脸。

　　回家路上打着伞……

　　我妈是下来倒垃圾的。

　　她手里提着的袋子里是小区小卖部里买的几瓶冰可乐。

　　明天可乐鸡翅～耶！

　　就这么轻松被哄好吗？！

　　摔！（内心动作而已。

　　进屋之前我原地打了套军体拳。

　　我妈震惊，“也没喝酒啊，咋发酒疯了。”

　　“我在发可乐疯！”

　　有气儿。

　　4、

　　显而易见的失眠。

　　我家不是夜猫子聚集地，但，不用送孩子上学，白天也没啥事儿，起那么早干啥？吃早午饭就好咯～

　　9点多，我顶着大黑眼圈子，洗漱。

　　我妈打开门，她还没睡醒一脸懵，“你咋起这么早？”

　　“甭管。”

　　我买回来煎饼果子。我妈在化妆。

　　我胃口还行。主要好久没吃早饭了。诶这豆浆不错。

　　拉完肚子后，我出门去找阿姨们。

　　5、

　　昨夜雨疏风骤，我思考过后，决定今天先去找一下我妈的朋友们了解一下她目前的“情况”。

　　呵，还真是“情”况。

　　我老妈的行动路线不必特意观察，因为就那几个。公园是她常去的几个地方之一。

　　婆婆妈妈阿姨们买菜后，一般都会在这儿待一会儿，闲聊天，孩子们在一边玩。

　　出来太早了，公园此刻还没有聊天室。

　　我决定先去逛超市，买啥呢，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买了几包薯片……

　　本想说，我蹲守在此地，不信遇不到一个姨&叔，结果还真没看见。

　　我想发个消息给我妈说，不回去吃饭了。但，不行！我还等着我的可乐鸡翅呢。

　　于是我提着薯片，开始公园遛弯儿，消消早饭的食，打算中午多吃点。

　　“清早起床，拥抱太阳，满满的正能量！嘿！朝霞姨！”大中午的，真让我逮住一个！

　　我从小就混迹于大人们的聊天之间，非常能融入，因为长得讨喜——有一张适合早婚早育，生八个儿子，操持一大家子的，国泰民安的脸。

　　谁曾想！这小妮儿这么叛逆呢！

　　“这么大了还不结婚？”不，我只是安了我自己。
　　“还不生孩子？”谢谢关心，马上绝经了。还有十几年吧。

　　所谓见面三分情，不结婚不生娃显年龄小，带的她们也显年轻了，一会儿也就忘了我还没结婚的事情了。

　　但一般时刻是：长辈们马上想说些什么呢，等她想起来前，我就跑了。

　　直接一套：拜拜，姨姨，下回见。

　　下回还是同一套，有时我觉得话术不新鲜，会直接拒绝。

　　但拒绝后，有的七大姑八大姨会震撼道：“你不结婚，xx姨（她自己）晚上睡不着觉啊。”

　　“哦，这样啊，那姨我加您微信。半夜三更等我周扒皮的电话哦～不接不散～”wink！

　　谈心嘛～知心大姨，不就是得收听你的生活我的梦？你的月亮我的心？

　　我跑到朝霞姨面前，俩人开始寒暄，锻炼呢，吃了吗，最近身体咋样啊？

　　但今天！

　　朝霞姨率先发力，“我可等盼着你的好日子呢，啥时候出嫁呀？”

　　嗯？开始了吗？那就出招吧。

　　我与朝霞姨交谈之间，脚下如同吐出了一黑一白的太极图。

　　太极生两仪，一招一式间。两仪生四象，一个大西瓜。

　　她野马分鬃。

　　“出家的话，我得看佛祖收不收，我觉得菩萨可能另有深意。这不善男信女、普罗大众们都在修菩萨心肠嘛。佛不要你皈依，佛要你欢喜。我现在还行。”

　　我白鹤亮翅，应作如是观。

　　“哎呀，我说的是嫁人，咋还听岔劈了。”朝霞姨左右搂膝拗步，“姨问你啥时候找个男朋友。”

　　“找那干啥，自己一个人多高兴啊。”我手挥琵琶，慧剑斩情丝。

　　“你还真是，别现在看得还显小呢，以后你就知道了。”她倒卷肱。

　　“看得显小是咱会点保养，看我像十八是吧，那我要带着仨孩子现在说不定比您、也不年轻。”

　　我揽雀尾，“不婚不育，芳龄永继，莫生莫养，仙寿永昌。”

　　“你生病咋办，谁照顾你？”
　　“有护工。”

　　“护工照顾完你人家就走了，还得是自己儿女。”
　　“人走了我不就出院了？健健康康，多好啊。只要有钱，请保姆啊。”

　　“那晚上都走了，你孤零零的啊。”
　　“我这人从小就i，还真不爱多说话，加之独生子女，您又不是不了解咱家情况。”

　　她嗯昂点头，深表了解，而后觉得不太对，随即：“唉，还得是儿女在病床前”，又念叨着自己重复了一遍。

　　“可别了，到时候儿女在你病床前吵架，你还得把病床让给你孙子写作业。”我一招单鞭，如同最严厉的班主任，推了一下不存在于面部的眼镜。

　　“你搓脸干啥？”
　　“有蚊子。”我假装整理塑料袋里的薯片。

　　“哦，你看别人家都热热闹闹的。”
　　“您是想说什么万家灯火就你孤零零的吧？我又不是不交电费。年夜饭谁洗碗？反正我家是自动洗碗机。”

　　朝霞姨转换口风，“你晓峰哥（她儿子，机上空哥）也一样（不结婚），我等他想开呢。”
　　我捧哏，“他说不定等您看开呢。”

　　她云手，“嗨呀，你呀，这不你晓峰哥还跟我说呢，别跟人家大闺女们说这么多，我这辈儿的人都不爱听。”

　　我默默点头：有道理。咱这人立马就坡下驴，“哎呀，都理解，每一代人想的都不一样，都互相理解嘛。不一定支持，但都多体谅，多一点支持和关爱，世界将会有美好的明天～”

　　“你不遗憾？没个后代。”原来是高探马，后手在这里等着呢！

　　“我就是我家后代啊。遗憾啥啊？我要这辈子没去过哪哪哪那才叫遗憾呢。”

　　“你妈到时候有遗憾。”朝霞姨配合转身搬拦锤，十分笃定的语气，一砸一个坑。

　　“我要有五百万，我肯定带我妈到处玩，等老了想起来年轻时候高兴了痛快了，哪里还有遗憾？难道你在马尔代夫举香槟的时候还在想你孙子今天有没有拉屎吗？”

　　她语塞，又开始提儿子，“你晓峰哥最近打算相亲啊，我就打算让他相咱这儿的，离家近，到时候有孩子了我也能给看。”

　　人家能在全世界范围内找对象，你给人锁定原住民了，行吧，都是命。我直接十字手。替哥祈祷默哀一小会儿。

　　我又想起来了我妈，“我妈总是说’还是闺女好’。”

　　她非常赞同，因为这辈子她也没生个闺女在她身边，老羡慕人家家里有女儿的了，“是啊是啊，还是闺女好，闺女是妈妈的小棉袄。”

　　行吧，希望姨你以后的口头禅是：还是媳妇好。

　　收势。

　　这才进入正题，打听到消息。
　　姨说：最近是有一小伙子来找她。走得比较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一会儿又来一叔，也算是比较了解情况。
　　叔说：你妈呀。你看我。
　　“我看您印堂……最近……这样式……”我全是语气助词。

　　总结，小本本上记下来。

　　我回家吃饭，路过了乒乓球球台，有一对母女正在对台……

　　贫穷曾是压在母女俩身上的一座大山。

　　现在！“从前日子再不好过，如今也好过了。”钮祜禄·甄嬛语气。

　　神清气爽！

　　公园真是个锻炼身体的好地方啊！

　　6、

　　买菜，做饭，遛弯，打扮。

　　我妈的身影穿梭在这个家的各个角落，她丝毫不受影响。

　　“抬脚。”一到拖地我就碍事，恨不得站在衣柜顶上当个无人问津的圆规。是的，有时候她嫌扫地机器人拖地拖不干净。唉。

　　哦？我敏锐发现！厕所门口摆放了一束玫瑰花，一看就不属于这个家。

　　是谁买的呢？首先排除拖地那位。我妈喜欢百合。

　　还单支？？999枝就算了，猜那人也买不起，99也够呛，那38呢？我妈还不能算是妇女吗？13枝不是代表长久吗？

　　“就这还值当用您那梵蒂冈的花瓶装起来？”我忍不住把那朵不带刺的玫瑰拿出来，讥讽道。

　　“哎呀，你不懂现在年轻人。”

　　行吧，爱情价更高。

　　但！

　　“不er，我也还年轻人呢，36！处于而立与不惑之间的当打之年啊！”

　　“你是妈妈的小宝贝。”

　　我输了，一败涂地。（玫瑰花给丫插回去。

　　鸡翅真好吃啊！下饭！

　　饭桌上，菜围着我。

　　家里人少好就好在：并没有什么，肉留着给你外公/爷爷/爸爸/哥哥/弟弟吃，你吃完了，他们吃什么啊？

　　搞得亲生的还不如一个外来的。

　　这点得向新时代还没剪掉辫子的且脑子里有根屌的人学习，人家多自洽啊，男孩长身体，长到莫欺老年穷。

　　还好，鸡腿，我妈一个我一个，有时候我单吃两个，我妈也是。

　　我忙我的，她玩她的，公园广场，线下比舞，麻将逛街，血拼鸡蛋。
　　她忙她的，我玩我的，网上冲浪，头号玩家。基本互不干涉，娱乐活动各自多得很。

　　但目前，我决定修禅：保持内心的平静也是一种力量！

　　吃完饭后，我也留下一句。

　　“别来我家。”
　　
我妈秒get，故作吃惊。“怎么会，这是咱家的地方，只有咱们母女～”

　　我冷笑一声，“咱家你是女的，我是女的，鱼是雌的，连蚊子都得是母的！”

　　“那是当然啦，外人不能进咱家的。”我妈笑嘻嘻。

　　好吧，看在她态度还算良好。

　　我撅着嘴，装作不经意打听道：“那人是谁呀？”

　　我妈道：“你见过的呀。就咱们那回去新开的那家烤肉店的……”

　　再来乐烤肉的服务员……

　　啊！！？？？

　　我可再乐不来了！

　　哼，我摔门而出。

　　决定了！我要去找那小爸摊牌！

　　7、

　　今天周五，我与另一位朋友d一起去接她孩子放学，住校的初中生。

　　“咱一会儿吃啥？”朋友d挤在一大波校服之间问我。

　　烤肉当然是永拒了，已然ptsd。说起来，这缘分还是我给撺掇的？吃了两回烤肉，都是那小孩给服务的。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要当我爸？蹬鼻子上脸也不是这么个法啊。难道我妈只是客人之一？

　　“烤鱼吧。”我非把那广撒网的鱼塘都给它烤焦了！

　　兜兜转转，吃饭地点还是选在了烤肉店的不远处。好吧，就是隔壁烤鱼。

　　朋友d道：“你在这儿猜测你妈的想法，为什么不直接摊牌呢？”

　　朋友d的子晗：“我想吃这个。”

　　我大手一挥，“点！”

　　朋友d道：“聊聊天，聊开了，说不定就好了。”

　　“你手机上有啥好玩的呀？”初中生子晗，叛逆期，吃饭不好好吃，老看手机。

　　哇塞，这话一出，我登时一个冷颤，真是姨感啊！！唉，老了老了。

　　？子晗傻了，从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

　　我摇摇头，“不，当我没说，姨只是想让你多吃点鱼肉，毕竟还挺好吃的，学校里可没有吧，哈哈哈……”

　　更显老了呢。“算了，这话收回。”爱咋咋吧，青春啊！！

　　朋友d道：“你不上礼拜还想吃鱼吗？咋又不见你多动筷子。”

　　子晗喝了一大口饮料，跟她妈咪你一言我一语。

　　看着她俩，我想起我妈。

　　的确，说了这么多，其实我最应该的是跟故事里的主人母谈一次。怎么开口呢？

　　“妈，我家里那件衣服在哪呢？我要在学校穿。”
　　“妈，你都没发现我这段时间瘦了吗？”

　　朋友d些微敷衍：“哎呀，咱俩这不一周一见嘛，你正长身体抽高呢。”

　　如果我对我妈说我瘦了……

　　我，90后最非主流的一代。主打一个胖瘦随心。这样的话语太不符合人设了。

　　子晗啃了一口菜叶，“你难道非得让我像姨这样圆润吗？”

　　“噗！”

　　我让青春撞了一下腰。

　　决定少吃两口鱼。

　　我假借上厕所之名，偷摸往烤肉店里看。再来乐……

　　呵。乐你爹。

　　“您好，一位？”门口接待的服务生笑脸相迎。

　　“我……”我指指隔壁，因为紧张可能指向了远方。

　　服务生误会了，“哦，等人啊，那您可以先请坐。”

　　我深吸一口气，“我看你这儿有编小辫子的，我们在隔壁吃，一会儿能来你这儿编个辫子吗？”

　　“额，啊，好的呀。”

　　我就站会儿……

　　8、

　　好巧不巧的，还是让我见到人了。

　　很明显他也绝对认识我。

　　呵。

　　这回我才仔细打量起我这个新鲜的小爸，很好，跟我生物学上的爹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好看难看的，反正是个人。

　　我打算跟他面谈一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想问一句，“你明天中午几点下班？”不对，这家店好像营业时间一直从早到晚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换班的。万一再没有人愿意换班，难道还得再拖到后天吗？干脆，再早起一天！

　　比上号都积极。

　　我留下一句：“明天早上9点，一楼xx咖啡厅见。”

　　与朋友d的一顿饭吃得我心不在焉，最后倒是没有编小辫，初中生正走冷酷路线，只拿了一个小丑给挽的气球——粉色Hello Kitty。

　　9、

　　回去路上我还在想，也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告状。

　　到家发现我妈一脸专注，在看八点档家庭伦理剧。

　　呼。

　　于是我晚上做梦，开始斥责我那便宜爹。不是人家给我托梦，是我给人家托。

　　在此需要着重说一下我的父亲。

　　想了半天，还是不着重了。

　　没啥好说的，父爱如山。我不是愚公，但他是精卫填海叼的那块小石头子。无足轻重。

　　该死的老头，你死那么早，可真该死啊。

　　在我妈眼里我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其实我也乐意cosplay。

　　所谓“家庭关系”都是一种角色扮演。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慈父严母，长兄如父。
　　你是姐姐应该让着。
　　妈妈应当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
　　你父呢？

　　没办法，父总是慈的。

　　你指望慈父去干什么呢？成年田力去单挑北极熊？还是搞什么父爱配方0添加吗？

　　在这里我不禁又想到晚上跟我妈一起看的家庭伦理剧。

　　女主啊女主，你连你亲爹都指望不上，你指望一个陌生男人？
　　刚认识就闪婚。
　　刚闪婚就老公出轨，你生娃。
　　你对着女儿说长大后你一定要擦亮眼啊！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的。喜不喜欢弟弟啊？
　　再生一个就圈住男人的心了，米其林三星都没天天锁住男人的胃。
　　你说：哦谁天天下馆子啊，没那个“多余的”（此三字可删）money吃。
　　你老公的胃口都被你养大了，结果你封肚了。
　　你“无意间”发了个啤酒肚在翘臀上盖得严丝合缝的评论。
　　你老公生下个二胎眯眯眼，你问：我娃能不能当童模。
　　哎呀，我只是个卸货的。

　　……

　　又失眠了。

　　10、

　　8点，我一跃而起。

　　今天就不吃早饭了。

　　见小爸！出发！

　　咖啡厅内。

　　服务员还在门口喊：先生这边请。

　　我内心：别先生了，先生先死。

　　“我跟薇薇安是真爱。”小爸开口就王炸。

　　还薇薇安，我都没叫过！鄙夷又无语的表情焊在我脸上了。

　　我说这小子烤肉的时候那叫个热情洋溢，还以为人有多热爱BBQ的火热氛围呢，结果无事献殷勤……

　　啧啧啧。

　　我询问了一下基本情况。烤肉店暑假工服务员，马上要上大学了。唉，学点什么不好呢。

　　我也是没想到电视剧这狗血场景能发生在我身上：我宛如拆散什么良配的恶毒炮灰，拿着钱离开我“妈”？错了。全错了。

　　我也更没想到这句话能从我嘴里说出来：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真是怒发冲冠为老妈啊，这是家庭地位之争！虽然这是个外室，但从小是独子的我，早已经习惯什么都是我独占的！这小子凭什么？

　　“什么？你是说，你年轻蓬勃的朝气，使我妈的夕阳别样的红？”

　　“是啊，得到了爱情的滋润都是这样的。”小爸还上下瞅我一眼。

　　“小子，只有钱才是最养人的呢，你懂个屁。”

　　不了了之，不欢而散。

　　咖啡还是我请的。唉。

　　11、

　　我这一上午，深深地感觉被世界所抛弃了。肚子饿了，肚子气饱了，肚子又饿了。

　　我妈发消息问我：“中午吃啥呀？包饺子吃吗？”

　　做饺子是我妈50多岁才学会的。

　　做饭，我一向不打下手。厨房，是老妈的禁忌之地。

　　“去去去，在这儿站着也是添乱。”我妈在揉面，用屁股挤我。

　　撵我如撵狗。

　　好啊。薇薇安。

　　可真有你的。

　　“我不吃饺子了！我要点外卖！”我拿出手机。

　　“外卖都不干净，哪有家里做的好吃，都是垃圾食品……”我妈如同被植入了什么固定程序的npc，这些话想必全世界的孩子们都不陌生。

　　“我就吃我就吃我就吃！”我撒泼打滚，立定跳高。

　　“啊啊，那你点吧。”她择韭菜，“你点啥啊？”

　　“开封菜。”

　　“那我要鳕鱼堡。”她拿了个小板凳坐下。

　　“你不是吃饺子吗？！”

　　“哎呀，饺子都能冻起来。”

　　我一脸无语。

　　等全家桶期间，我看我妈活馅。

　　“我今天去见服务员了。”

　　“喔哟？”我妈睁大眼睛看我。

　　“我不赞同。以后休要在家里面提起这个人。”我拉着个脸。

　　“哦，好吧。”我妈一口答应。

　　“啊？？？”我是真震惊。

　　这么容易就轻松解决了？

　　“我不会为了他而对我们这个家庭怎样怎样的。”我妈开始擀饺子皮。

　　一模一样的话，这句话是当时我那便宜爹出轨再婚组建新家后，对我妈说的，性别变成小孩子罢了。

　　“哦。”我去冰箱拿冰棍，没想到都36了还记得呢。鼻头红红的是因为冰箱冻的。精神焕发！

　　“诶？不是一会儿有圣代吗？吃那么多凉的小心你再拉肚……”

　　“我就吃！！！”我一咬一个不吱声。

　　“啊好吧好吧。”

　　一个个饺子落在笼屉上。

　　“哎呀，那谁谁……”

　　没想到，我妈给我摊牌了。

　　“就是，网上不是有那句话嘛，男人过了二十五，可就是六十五了、比我还大，享受青春这七年，到时候七年之痒，saybyebye的多得是，说不定还没到七年，妈又物色上新的了呢。”

　　我懂，我也大受震撼。

　　“哇塞，妈，你可太超前了，你身为姥姥奶可比那些老登厉害多了多了去了！”

　　长命百岁吧女人！

　　其实，我很久没听到我妈那句话了：还是闺女好。

　　只是没想到今天听到了别的……

　　饮水机代码故障，我随手点了几下，好了。

　　我妈下饺子，听见我接水的哗哗声，哒哒跑过来，“哇塞！你连这都能修好？！”

　　“这不就按两下的事儿吗？不对，你今天咋喝的水？”

　　“我就抬上来倒的呀，哎呀呀，太好了，修好了！我闺女最棒啦！”

　　“切。”

　　谁还不是妈妈的小骄傲啦？

　　哼～！

　　故事最后的最后，

　　好消息，我妈分手了，那小田力没考上大学要复读一年高三，富姥直接saybye。我妈可没空看孙子。

　　为庆祝我妈失恋，奖励了不起的我自己，我俩踏上了环游世界之旅～

　　并永拒爱丁堡。

　　游轮上，我给我妈倒了杯水。

　　“哎呀，我妮儿咋这么好嘞！”

　　“还是闺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