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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徐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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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级秋季入学的第一天,何阅早早穿好曾梅给她买的实验学校校服,吃过早餐,她跟着哥哥一起去不熟悉的新学校。
哥哥牵着她的手一路到新班级门口,何阅透过门缝看到讲台上站了个胖胖的女人。
“别害怕妹妹,你跟着老师就好了,晚上放学我再来接你。”
何阅依旧紧紧的牵着他不放,抬头看了眼,她只能看到哥哥的下巴。
走廊上的同学渐渐少了,何业低下头,轻松的朝她笑笑:“我要迟到了,会被班主任罚站的。”
何阅听他这么说,眼露慌张,一下子放开了手。
讲台上的老师走过来,何业小声对妹妹道:“不紧张,晚上我们去吃棉花糖甜筒。”
老师走过来牵何阅进新班级。
何阅回过头向门口的哥哥抿了抿嘴角。
胖胖的女老师姓陈,教数学,是她们的班主任。
何阅在自己的位置上乖乖呆着,除了上厕所,也不怎么走动。
下课时她看见班级的女生们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还交换着她没见过的小零食和彩色橡皮筋,何阅有点羡慕她们。
自己只有两条黑色皮筋,是爸爸临走前到两元店买给她的。一条扎着,何阅怕弄丢了没办法再买,所以把另一条压在枕头下。
“哎哎。”
肩被拍了一下,她转过脸。
是坐在她后面的男生,皮肤黝黑。
何阅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得不吭声,看着他。
男生朝窗外一指,“有人找你,陈老师说你叫何阅。”
何阅顺着看向窗外。
是哥哥。
哥哥扒着窗户上朝她挥手,继而做了个口型:怎么样?
何阅很开心,正想过去找他,可惜上课铃响了。
哥哥连忙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何阅庆幸自己能跟哥哥上同一所学校,不然一个人也不认识,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下一节,是数学课,陈老师在黑板上板书。
何阅正抄着笔记,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条又白又胖、还很肉乎的长虫,趴在她记笔记的手上,一拱一拱的耸着,想要爬下她手背,它的足搔得皮肤痒痒的。
何阅一下子愣住,一动也不敢动。
同桌是个短发女生,无意间瞟见她手背上的东西,吓的面容失色,尖着的嗓子叫起来,她后退的时候没站稳摔倒在地,椅子发出刺啦一响。
顿时,全班都看了过来,陈老师也停下板书。
“怎么了!”她快步过来。
短发女生害怕的朝旁边连连躲闪,叫到:“老,老师,她身上有虫子!”
“咦———”听到她这话,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嫌恶声。
陈老师把女生拉到身后,左右转头:“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手背上带有一排黑点的肥虫不断蠕动,何阅不太忍心上手捏,她并不害怕虫,只是没料到课堂上突然会有这种东西。
“在她手上!”短发女生惊惧的给老师指了指。
后座男生闻言也站了起来,探头一看,不由无语到:“切,这不就是蚕嘛 ,上星期科学课王老师给我们看过,刘乐心,你在大惊小怪个什么劲?”
说罢,便要上手捏走。
“…等等。”
何阅避过他黢黑的手,从抽屉里撕了两张面巾纸包住蚕,小心放到文具袋里,拉上拉链。
“好了好了,都坐回去,以后大家不许带小动物来学校了啊!实验课的东西也不准带到教室!”陈老师瞪了后排几个男生一眼 ,继续上课。
何阅听到一阵不大不小的讥讽笑声。
“哎呦,没想到新同学这么经吓…”
“小心刘乐心打死你!”
“她怎么一点不怕啊,我看班上女生都挺讨厌这东西的……”
“闭嘴。”何阅后座的男生吼了一声:“吵死了。”
班上回归安静。
何阅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像是铁律一样,每个班里都有这么一群爱搞恶趣味的坏种,在对新来的同学捉弄一番后,试探他/她到底好不好欺负,由此决定他/她以后在班里的地位。
何阅那时候还不知道霸凌这个词,她只知道自己被招惹到了。
中午大家都在教室吃饭,午休,下午上了三节课后,陈老师过来组织自由活动。
自由活动也就是社团活动,大家可以选择喜欢的社团,自由参加,等到六点就可以自行离校。
陈老师交代完后就走了,她好像忘了何阅没有选社团的事情。
大家都在收拾书包,没有人搭理她。
何阅看了眼同桌,她只知道同桌的名字。于是何阅主动道:“乐心?请问陈老师说的社团在哪里呀?”
女生已经收好包了,眼角斜她一眼,头也不回的和其他女生手挽手,留给她一个窃窃私语的背影。
何阅:“……”
“你不用理她,她爸是副校长,拽的很,不是针对你,她之前对班上所有人都这样儿。”
后座男生明显看不惯刘乐心的作风,不屑的撇嘴。
何阅:“哦。”
副校长啊……那她确实高攀不起。
“我叫徐树一,体育委员,明天才有体育课。”
何阅:“哦。”
面前的男生很壮实,比她哥还高一点,跟堵墙似的。
何阅又干巴巴的补了句:“你好。”
徐树一见她拘束,热心道:“你还没选社团吧,我给你讲一下,学校有足球社、武术社,毽子社,朗读社,书法社,心理社,舞蹈社,农业社,美术社,魔方社,陀螺社,田径社,合唱社,剪纸社,烘焙社,手极社,跳绳社。”
徐树一大喘气,道:“你喜欢哪个社?”
何阅吃了一惊,并不是吃惊学校有这么多社团,而是惊讶徐树一居然能一口气说出来。
他适合讲相声。
可能是看何阅眼睛瞪的太大了,徐树一噗嗤一声笑出来;“陈老师让我专门背过,应付来视察的学校领导,我背了可多天的嘞。”
原来如此。
何阅看他笑,也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农业社是什么?”何阅问,好神奇的名字。
徐树一:“呃,顾名思义,就是种菜的呗,学校操场旁边开了一块地,专门用来给学生种菜,榨取免费劳动力,不过那些菜最后都到老师口袋里了,我妈就带我去摘过一次碗豆。”
何阅:“你妈?”
徐树一:“嗯,我妈,你见过,教我们班英语,舒文静。”
何阅看他云淡风清的说出口,不由的噎了一下。
“诶!你别这个表情啊!虽然我妈风格彪悍,但我绝对跟她不是一路人,我跟我妈不穿一条裤子……不像刘乐心,什么事儿都爱告家长。”
何阅:“哦。”
“你去哪个社?”徐树一说:“我带你去。”
何阅其实没有特别感兴趣的,她在想哥哥选了什么社团呢?这样又可以和哥哥一起玩儿了。晚上回去问问他吧,何阅决定。
“那就,农业社。”
何阅还挺好奇的,学校里的菜地长什么样。
“啊。”徐树一有些意外:“好吧,我看你这么瘦,以为你要选舞蹈社呢,班上女生都去了舞蹈教室。”
“我不会跳舞。”何阅耸了耸肩:“没有学过。”
但给菜浇浇水应该不需要什么基础吧。
徐树一把她送到菜地后,就去旁边的操场上跑步去了,他参加的是田径社。
菜地里只有一个穿胶靴、戴草帽的大人,他旁边围了一群学生,有高有矮。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只迷你农具,有洒水壶,小锄头,小铲子。
何阅不由自主地也围了上去。
“锄草的时候大家注意不要连带着菜也一起挖起来,杂草和青菜我相信大家分的清吧,挖的动作小一点,慢慢来,不要着急,个别男生力气大,别把菜根给我铲断喽,那些玉米秆子大家别去动,土豆和红薯地你们可以浇浇水……”
老师说话有口音,一说快何阅就听不懂了。
地里插了把没人用的小铲子,何阅过去拔出来拿在手上。
老师没有讲太久,拍了两下手掌就让他们散开活动,何阅找他报到完毕,自己找了片小土地玩起来。
地有些干,何阅铲了没多久手就酸了,她看了一眼老师的腿边,那儿有个空的洒水壶,于是她拎着去水管处接了满满一壶水,回到刚刚的位置上,匀均地洒完,这下再铲,就好铲多了。
整个自由活动期间,她就这么接水,铲,接水,铲,接水,铲……
玩的不亦乐乎。
铲掉的草足够堆起一个小山包。
等她还想再去接一壶时,抬头一看,整个菜地里就只剩她一个人。
到时间了?
何阅没想到自己铲的这么入迷,旁边人走了都不知道。
农业老师从玉米地后面出来,看到她愣了一下,又瞥了眼她旁边的草堆。
“同学,放好农具,赶快回家。”
何阅闻言把工具在地上摆好,跟老师鞠了一躬,转身跑了。
“小丫头劲还挺大……”
操场上空荡荡的,何阅终于意识到时间很晚了,哥哥说要来接她的。
一想到这里何阅手都没心情洗,直接冲回教室。
走廊没人,何阅心下一沉。不过等她打开教室门,看到哥哥正坐在她的位置上,低头写作业。
何阅这才松了一口气,高兴道:“哥!”
何业抬头,见妹妹冲了过来。
“我以为你走了呢!”何阅撑着桌子蹦跶。
何业摇摇头:“不会,你书包还在这里,说过会来接你的。”
“不过,你怎么,你掉坑里了?”何业看着她满身的土,尤其是校裤上全大大小小的是泥巴印子,震惊道:“糊的这么脏? ”
何阅拍了拍手上污垢,毫不在意:“对啊,我去农业社种地去了,你在哪个社啊哥哥?”
“我没参加,在图书室写作业。”
“啊?”
何业站起来。
妹妹连头发上都是沙子,天。
“哥哥,你很喜欢写作业吗?”
何阅跟着何业走在回家的路上,看他背着两个包,一个背前面,一个背后面。
何业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不喜欢?还是不知道?”何阅很欢快,像是要把白天没处说的话全说完。
“也不是很喜欢。”
妹妹蹦着向前走,发尾一跳一跳的扫过肩头,他想起了曾经吃过的跳跳糖。
甜甜的,弹弹的。
“我就不喜欢写作业,作业是做不完的,要是棉花糖甜筒也吃不完该多好啊,哎……”
何业笑了起来,妹妹的暗示实在是太明显了,他准备拍拍何阅的脑袋,但发上的沙土让他及时收手。
“走吧。”
何阅吃到了挂念一整天的小甜筒,心里美滋滋。
晚上,果不其然,曾梅回家后看到小泥人,万分震惊:“何阅!这可是新校服!”
何阅总算知道哥哥的震惊像谁了,和伯母如出一辙。
何业晓得妈妈最受不了脏乱差,忙道:“妈,我帮妹妹洗吧,我今天作业快做完了,不会耽误学习的。”
曾母瞥了一眼儿子,叹了口气,摆手:“算了算了,冲干净再放洗衣机。”
立刻,何阅很有眼力见的拿着脏衣服,蹲到水池里去冲。
等曾母放下包,进了卧室后,何业偷偷从书房溜了出来:“我帮你。”
两人吭哧吭哧的冲好衣服,分别揪着校服一边,反方向拧干,再送入洗衣机。
何阅的卧室在书房隔壁,是由原先的储物间改造的,倒不是考虑到她需要有自己的房间,而是曾母怕何阅在书房会吵到自己儿子学习。
储物间不大,但足够何阅用了。
何阅打开书包,拿作业本出来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糟了!
何阅手忙脚乱的掏出文具袋,打开里面的一团纸。
不会死了吧……
好在蚕动了几下,但有点要死的迹象。
早知道交给徐树一了,何阅想,要不明天让他还给科学老师吧,如果蚕能撑到明早的话。
她叠了个纸盒子,铺了张纸巾把蚕放在里面。
晚上,何阅做了好多好多的梦,她梦到了陈老师,梦到了学校那片黄灿灿的玉米地,梦到了哥哥暑假上不完的补习班,还有化成水的棉花糖甜筒,乱七八糟的,最后,在梦到徐树一从身后拍死了她的蚕的时候,何阅吓醒了。
她连忙起来查看盒子,但蚕宝宝已经不动了。
何阅的心突然很难受。
她摸了下蚕宝宝,重新给它盖上纸巾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