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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次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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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业似有所感应从手机屏上抬起头,跟她对视上了。
奶啤停在嘴边,何阅手里晃了晃,朝他一笑。
何业皱了皱眉,不可察觉的摇了下头。
何阅假装忽略他的暗示,猛灌了两口。
嘶,冰镇过的,爽!
唱台上许松和关希终于喊够了,坐到下面来,何阅背靠沙发,感觉到旁边凹陷下去。
许松从桌上捞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口:“哎,何妹妹,咋不上去唱两首,星莱畅的设备真没得说。”
“我唱歌跑调。”
他呼出一口寒气,偏过头:“你…脸怎么这么红?”
从许松的角度看过去,何阅的脸确实红的有些不正常,面颊酡红到有些发紫,连带着耳朵和脖颈都红晕。
何阅闻言用手背贴了贴脸,好像是有些发烫的。“没事,我每次在这种环境下,”她指了指闪光的灯以及映在墙上五颜六色的投影,“头都会有点发晕,可能闷的。”
“哦哦。”许松点点头,罢了又盯着她看。
“你跟你哥长的不太像诶,要不是之前他跟我说过你,我差点都没认出来呢。”
何阅瞟了一眼何业,点点头笑道:“是么。”
何业依旧低着头,但腿上换了平板,似乎在看什么文献资料。
“不过你比何业好多了,他就是个闷葫芦,半天憋不出一句来,嘿!你知道吧,也就平时开组会,我才见他连续输出过……”
许松还在涛涛不绝的讲着,不时抖点何业的料出来,不过大部分都是学业方面的。何阅听的很认真,同时又觉得从别人口中听到哥哥的事很神奇。
“有一次我们改论文熬了好几个大夜,到汇报那天都跟吸了毒一样,黑眼圈重的能吓死人……不过你哥倒还好,他是我们组里最不萎靡的,但是我知道那天他也是迷迷糊糊,你猜猜为什么?”许松刻意压低声音,显得神神秘秘的。
何阅:“?”
“他穿了两只不一样的袜子。”
何阅:“……”
倒也不必抖这么细节的料。
不过何业居然有这样的一面,印象中他一直很完美且严于律己。
许松在当事人面前放黑料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也不知道何业听到没有。
何阅想了想,开口道:“其实这种程度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我有一次还穿了两双不一样的鞋出了门呢,在图书馆呆了一上午才发现。”
“啊!”许松显然被震惊到了。
“嗯。”何阅点点头,她并没编瞎话骗许松玩,只不过那两双鞋颜色外形脚感都很相像,她又穿着阔腿裤起床没看着鞋穿,才闹出笑话。
许松朝她竖了竖拇指。
又聊了许久,何阅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去外边透气。
一出大包间,何阅觉得浑身都舒畅了,连呼几大口空气后她打算在大厅找个空位坐会儿。
手机震动几下。
新的好友申请:许松非许嵩。
何阅点了同意。
经过交谈,何阅知道了他们的关系,许松是何业的室友兼同门,本研都在W大,也是当地土著,何业唯数不多的朋友。再加上关希这层关系,何阅对许松的印象有所改观。
大厅里只有一两个人躺在自助按摩椅里玩手机,前台一身职业装的女孩正百无聊赖的嚼着口香糖,音箱里流出的不知名蓝调慵懒又随性,让人的神经放松下来。何阅从前台要了根小皮筋,拎起头发随意的扎了个丸子。
窗边的夜风吹进来,有股夏天按捺不住的燥意。何阅叹了口气,出门前她才洗过一遍澡,现在身上又有些黏意。
何阅是不喜欢夏天的,她喜欢秋天。至于为什么,何阅可以例出无数个理由,譬如,高考在夏天,总让人心惶惶;毕业季在夏天,让人不得不踏往未知的前程;离别也总在夏天,机械的蝉鸣给人本就难捺的心平添几分匆忙和焦燥……
或许是夏天的故事实在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
何业从廊道拐角处的洗手间出来时就看到何阅坐在小窗边,她今天穿了那条素色裙子,一缕没扎上的头发被风吹在肩上,妹妹总喜欢在无意识时弯一点背,亦如十二年前。
何业记得,那一年也是盛夏。
s市正午的烈日晃的人双眼失焦,何业背着宛如要去炸碉堡般鼓的书包走出了实验学校的大门,明天开始放暑假,老师们早早发放好作业和任务清单,交代一系列安全注意事项后就打发他们离校。
何业的小伙伴们在校门口就由大人开摩托车接走了,他只好自己孤伶伶的回家。
天桥小区离学校不算太远,两站路的距离,他打算走回去,可以省下两块钱到家楼底下的铺子买他最爱的棉花糖甜筒吃。
天气实在太热,何业后悔没买根冰棒。背上的汗早已打湿校服,浸湿了书包肩带。
今天是周五,爸妈通常不在家,正当何业准备从书包里掏钥匙时,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
“妈?”何业有些吃惊。
曾母点点头,放他进来。
客厅的白边塑料窗户打开着,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大一小。
那个中年男人何业没见过,他旁边坐着一位小小的女孩,正侧着身看向窗外。
何业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她。
女孩看不清正脸,一侧的头发松松垮垮的扎在耳后,穿着一件洗的有些皱巴巴的黄色裙子。
“何业,快喊人,这是你小叔。”曾梅在后面推了他一把。“叔叔好。”何业打过招呼习惯性的想要鞠躬,怎料书包太重,肩带又滑,弯腰时重量全部压在一侧,何业没站稳,被带着撞向茶几边缘。
“砰”的一声巨响,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女孩似乎也被吓着,蓦地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她好像小羊啊,何业看清了女孩的正脸,心里没来由的联想到同桌文具盒上的那只卡通绵羊。
窗外的风吹进来,掀起了茶几上的桌布一角。
何业有些尴尬,好在曾梅和那个叫小叔的男人及时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两个大人转移到阳台上谈话。
何业和女孩各坐在沙发的一边,谁都没有开口。
沉默着,何业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捏着那包棉花糖甜筒,不过因为捏太紧,甜筒顶端的棉花糖颗粒已经有些化掉,糖水稀稀拉拉的沾在塑料包装上。他看了眼女孩,默默地把甜筒推到女孩面前。
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看向窗外,她好像对屋内发生的什么事情都不关心。
何业看着那包甜筒又看了看女孩的背影,终于鼓起勇气,用食指尖碰了碰女孩的胳膊。
女孩回过身。
“呃…你…呃,”何业紧张得磕巴起来,“你…你好。”
女孩抿了抿嘴角,她同样紧张,小声道:“你好?”
说完非常僵硬的转过头去。
半晌,像是想起什么,又把头转了回来。
爸爸交代过,让她见人要笑,必须大方介绍自己,来之前背的那段台词是什么来着。
女孩挺了挺背坐正了:“我叫何阅,今年十岁,上三年级,喜欢……”
嗯……喜欢什么来的。
女孩陷入沉思。
“他是你爸爸?”何业指了指阳台。
何阅点点头。
何业自打记事起就没见过小叔,更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堂妹。阳台上交谈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楚。电视机打开着却没有声音,屏幕上正放着相声节目,没有字幕。何业盯着屏幕上一张一合的嘴,汗流的更多了。
过了许久,曾母和小叔从阳台上出来,小叔朝鞋柜上塞了一个像信封一样的东西,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何业看了眼旁边的女孩,她的面容很平静,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何业没想到,在往后的日子里,家里要多一个人一起生活了。
曾梅并没有在两个孩子面前多说什么,生活依然照旧。
那天中午曾梅留了五十块钱在桌上便急匆匆的回去上班,临走前留话让何业带着妹妹到楼下去吃肯德基,不过那钱他俩谁也没动。
曾梅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何阅承认这一点,即使素颜走在街上都很出挑。可何阅总觉得她好像一天到晚都戴着面具,永远保持着端庄和若有若无的微笑。后来,何阅才知道曾梅是在一家保险公司上班。何业的父亲,也就是她的大伯,何万海,一个高壮内敛的男人,继承了老人家的衣钵,是铁路上的一名职工。
这个家给何阅的第一印象就是干净,恰到好处的装修,一尘不染的瓷砖地板,贴着象牙色的墙纸,以及从窗户望去蔚蓝蔚蓝的天空,跟以前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但是她的心情并没有多少欣喜,她不知道能在这里呆多久。
餐桌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何阅认得里面的所有人,所有人的样貌、名字以及自己要喊的称谓,来之前爸爸教了她很久,尽管那些人的大部分她都没见过。
“你在看什么?”何业试着称呼她,“…妹妹?”
喊的有些拗口。不过习惯就好了,何业想。
何阅指了指墙上的照片。
何业随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脱口道:“噢,那是很久之前和亲戚们去照的了,不过你来了,以后再去照一张换上就是。”
何阅诧异的看着他,似乎在他那里找到了一种名为归属感的东西。
她看着面前比她高一点的男生,露出了来到这个城市后的第一个笑容。
“我叫何业,比你大两岁,在实验学校上学,你在哪儿上学,读什么学校?”
何阅摇摇头,之前的学校她已经很久没去过了。
“你成绩好么?”何业又问。
何阅还是摇摇头。
“呃…没事儿,我成绩也不好。”何业意识到问错了问题,尴尬的扰扰头,用拙劣的话来安慰她。
何阅后来才知道,哥哥成绩出奇的好,他的书房里贴了满墙的奖状,一片红黄相间。
那个下午,只有他们两人在家,何业陪着她在客厅的茶几上写暑假作业,何阅则吃着他的棉花糖甜筒看了一下午的默剧。
等到晚上七八点的样子,两个大人终于下班回家,曾梅和何万海在厨房做菜。
“你真决定把她留在家里?”
“我有的选?既然顶了职,我也有责任把她养到成年。”
“老爷子和她爸给你钱了吧?”
“…嗯。”
“但是老何,我丑话说前头,光搞小业一个人我都没时间,再来一个我可没那么多精力的,顶多管她吃喝拉撒。”
何阅正在厕所里洗手,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又小心翼翼的回到客厅。
她必须更加小心才是,最好做到像空气一般,不惹人烦,何阅坐在沙发上,暗自下决定。
晚饭过后,何阅见桌上没人动筷了,便自觉去收拾大家的碗。
何万海拦了下她。
何阅立马缩回手,略显紧张的看向他,小声道:“我,我去洗碗。”
何万海和曾梅对视一眼:“不用,伯父伯母来就好。”
说罢,何万海在她头上拍了两下。
等她坐回位置上,曾梅开口道:“明天小业开始放暑假,正好他能陪着你,我和你大伯平时忙,有什么事你就问何业,以后我们就住在一起,你也别太拘束,把这里当自己家。”
何阅乖巧点头。
曾梅继续交代两个孩子:“何业,这个暑假的补习班明天照常去,提前准备六年级知识,作业每天按时完成,知道吗?”
何业:“那妹妹……”
曾梅:“妹妹跟着你一起去上补习班,我跟李老师说过了,让她坐后面自己玩。”
何业没想到妹妹的到来还是没能让他逃脱补课的魔瓜,非常不情愿的答应到:“好吧。”
于是整个暑假里,何阅每天都按时按点的跟随何业到补习班的地方,坐在最后一排的塑料凳上听老师讲她听不懂的课文,看着一黑板的白笔字以及发下来的一张张练习卷,有时她会带着从何业书房里借来的看图写话到教室里打发时间,有时她会偷溜出去坐在楼外的台阶上看车来车往,但大多数时间她都掐着点盼望哥哥放学,等他带自己去买棉花糖甜筒。
“有很多个,你不吃一个么?哥哥。”
何阅牵着他的手,把包袋朝他那边递了递。
何业摇摇头。
妈妈每天给他的零用钱有限,除去坐车,剩下的钱只够买一包棉花糖甜筒。虽然甜筒酸酸甜甜的很好吃,但是妹妹以前从来没吃过,还是全部留给她好了。
何业看着比他矮许多的妹妹,牵紧了她的手。
偶尔,何业在补习班把作业提前写完,就带着何阅在S市到处转,S市不大,属于五线城市,好玩的地方不多,但对于小孩们来说足够了。
两个月的暑假转瞬即逝。
何业带着提前学完的知识步入六年级,而何阅也在大人的安排下在S市继续念小学四年纪,何万海找了点关系,托人把何阅塞进儿子所在的实验学校。实验学校是中小学一体的,师资力量都很顶尖。
之后何阅的生活开始步入正轨。
她的适应能力很强,慢慢的在与何业一家的相处中摸索出了生存法则。
比如早上一定要早起二十分钟换好校服把睡衣叠整齐放在床头,不然伯母看到床上一团糟会不高兴;早高峰一定不要去洗漱台刷牙洗脸占位置,如果实在来不及到学校厕所再洗脸;头发自己绑好后不要照镜子太久,地上有头发一定要捡起来;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最好别回家,家里没大人;晚上十一点后最好别去厕所,马桶的冲水声太响会吵醒大家,不过她有时候憋不住了会小心地用自己的脸盆接些水再轻轻冲厕所……
诸如此类的法则还有很多,幸而有这些法则,她才能表现的像个乖孩子,不让人家觉得她碍眼。
何业瞥了一眼大厅的钟,已是晚上十一点。
KTV大厅的音响早已换了首歌曲,由慵懒的蓝调急转为车载DJ,劲曲咚次哒次的敲在何阅耳膜上,一只飞虫正打着圈盘旋在金色镶边窗外,似是想飞进来。
它的翅膀极薄,看不见纹路,近乎透明,何阅聚精会神地盯着它,随手从旁边桌上捏了一颗前台小姐姐放的会客糖,剥开来吃。
趁窗边上的人不注意,飞虫闪进大厅里。
何阅的视线随之移动,含着糖转头看它飞往更远处。
何业下意识的想转身,不曾想退后的一步碰到了端着果盘的服务生。
“欸,先生小心。”服务小哥一定是身经百战过的,灵巧躲过他肩膀,手中瓷盘在半空划了道圈,被他老练的托稳了,果切好歹是没掉到地上。
“实在抱歉。”
因为动静有些大,何阅看了过来。
一时间,四目相对。
前台小姐姐可能嫌DJ太吵,又把音乐切回刚刚的纯乐蓝调。何阅有些讶异,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没等何阅有所动作,何业便走到近旁。
“哥,”因为他太高,何阅微微仰头,“怎么了?”
何业:“我有事要先回学校。”
“很急么?”
何业:“…嗯。”
何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何业依旧站着没动。
何阅看他一眼,不是很急么,怎么还不走……
何业很平静,眸子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两人似乎在较着什么劲。
两秒后。
何阅闲闲地从桌上那堆糖中拨了两颗出来,KTV的免费糖还挺好吃。何阅习惯性的想塞进裤子口袋里,但塞了个空,才想起来今天穿的是裙子,随后她瞥了眼何业,顺手塞进他兜里。
何业:“……”
何阅起身:“走吧,回学校。”
离的近,何业并没有闻到酒味儿,反而是一股清爽的薄荷香。
他隔着布料捏了下某人的糖。
“我没拿包。”何阅道。
片刻后,何业提着一只女式斜挎包和一盒青提出了商城大门。
他见何阅一晚上都在吃这玩意儿,便让服务员打包了一份。
两人一起往学校走。
广场上的阿姨阿伯已经散了,遛狗的人也早早回家,只有几个小吃摊还亮着微黄的灯,这下显的广场分外冷清。
地上一个垃圾袋在空中翻了个跟头。
何阅主动起了个话头:“这么晚等下你还有什么事?”
何业没有回答。
好吧,就知道他不会说的,其实她知道,这只是一个让她早点回去的借口罢了。
何阅换了个话题:“你的研究生同学们都挺有意思的。”
非刻板印象的一群理工科生。
“嗯。”
“在学校过的还习惯吧?”
这就有点没话找话了。何业本科是在w市另一所学校读的,研究生才考来她学校,何阅曾听曾梅说过他本可以保研的,却偏偏要考,还自做主张的考到她们学校去,好在交院在她们学校还不错,曾梅也就没多说什么。虽然何业在学校才呆了两年,但在各方面帮助她的次数还多些,比如今天下午。
何业朝她露出个‘你没事吧’的表情。
何阅讪笑一下:“也是,你从小到大没让人操心过。”
何业比同龄人更成熟一些,何阅一直有这种感觉。
南门口,保安亭内,执勤大爷正昏昏欲睡。
刷卡进了校门后,何阅才后知后觉到:“KTV的钱我还没付……”
即使不是逃单,何阅也不太习惯延时付钱,她们宿舍出去玩都是非常自觉的AA。何阅看了眼群,并没有群收款,也可能是室友们那边还没结束。
“我一起转账给许松了,不用担心。”何业走在前面,轻声道。
校园很寂静,除了道路旁的树叶时不时沙沙作响和偶尔的一两声早蝉鸣叫外,何阅只能听见二人的脚步和他的声音。
何阅不知道该不该说谢谢,她毕竟在何业家得到了太多。
想着想着,何阅无意识放慢了步子。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远,何业停下,回过身等她。
昏黄的路灯拢在他身上,何业今天穿了件蓝白格子衫,衣领整整齐齐的,因为他扣子扣到顶而显得很服帖,黄色灯光把原本显得有些冷调的气质变成了暖调。
同样几个晚归的少男少女骑着单车,异常亢奋,高声呼喊,从她身后飞啸而过。
何阅看到何业张了张嘴,不过声音被那些夜骑者掩盖了。
但她知道他在说:快点过来。
当夜,何业把人送到宿舍楼下就走了,他又折回学校南门,在手机上打了个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