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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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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廊下“回眸”之问后,藏海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他像是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炙烤的鱼儿,表面还能维持着出家人的平静,内里却早已翻江倒海,熟透了七八分。
庄芦隐那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至今未平。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去想,去想庄芦隐说话时的眼神,去想那拂过耳廓的温热气息,甚至去荒谬地思考,前世他们是否真的有过无数次的回眸?
“罪过!真是罪过!”藏海用力敲着木鱼,试图将这些“妄念”驱逐出去。可木鱼声越是清脆,庄芦隐那双带着笑意的深邃眼眸就越是清晰。
他发现,自己待在静心斋的时间越来越难熬。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到只剩下他一个人紊乱的心跳和那些不该有的思绪。他开始下意识地期盼着去书房的时辰,期盼着听到那个低沉的声音,哪怕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感受着对方的存在,也让他觉得心安?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恐慌,却又无力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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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傍晚,藏海照例去书房。走到半路,却见庄善步履匆匆,面色凝重地从书房方向出来。
“庄管家,何事匆忙?”藏海下意识问了一句。
庄善见是他,停下脚步,叹了口气低声道:“回小师父,侯爷旧伤发作了,正在书房歇着,老奴去请府医。”
旧伤?藏海心头一紧。他只知道庄芦隐是武将,却从未想过他身上还带着旧伤。
“严重吗?”他脱口而出,语气里的关切连自己都未察觉。
庄善摇摇头:“老毛病了,每逢阴雨天或是劳累过度便容易复发。侯爷性子倔,总不肯好好休息……”说着,他又匆匆行礼离去。
藏海站在原地,心里那点乱七八糟的思绪瞬间被担忧取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走向书房。
书房内,庄芦隐靠在窗边的软榻上,闭着眼,眉心微蹙,脸色比平日略显苍白。他褪去了外袍,只着一件深色中衣,更显得身形挺拔却也透出几分难得的脆弱。
藏海放轻脚步走过去,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只能傻站着。
庄芦隐似乎察觉到有人,缓缓睁开眼,看到是他,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你来了。”
“侯爷您没事吧?”藏海小声问道,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按着左肩的手上。那里,即使隔着衣物,似乎也能感受到一丝紧绷和隐痛。
“无碍。”庄芦隐声音有些低哑,试图坐直身体,却牵动了伤处,眉头皱得更紧,闷哼了一声。
藏海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虚扶了一下:“您别乱动!”
他的手触碰到庄芦隐的手臂,隔着薄薄的中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坚实肌肉的轮廓和略高的体温。藏海像被烫到一样想缩回手,却被庄芦隐反手轻轻握住。
“吓到了?”庄芦隐看着他瞬间涨红的脸和无所适从的样子,嘴角牵起一丝微弱的弧度,握着他的手却没有松开。那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常年握兵器留下的薄茧,磨蹭着藏海细腻的手背,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感。
“没、没有……”藏海心跳得厉害,想抽回手,却又贪恋那掌心传来的、让人安心的温度,更怕自己挣扎会弄疼他。他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觉得被庄芦隐握住的那只手,连带着整条胳膊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只是年轻时落下的毛病,歇歇便好。”庄芦隐看着他这副羞窘又强装镇定的模样,觉得肩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他拇指无意识地在那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感受着对方细微的颤抖。
藏海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那只被庄芦隐握住的手上,那一下下轻柔的摩挲,像羽毛搔刮着他的心尖,痒得他几乎要蜷缩起来。他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庄芦隐的眼睛,耳朵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侯爷……府、府医快来了……”他试图找借口挣脱这令人心慌意乱的接触。
“嗯。”庄芦隐应了一声,却并没有松开手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紧了些,仿佛这只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陪本侯说说话,分散下注意力。”
说、说话?藏海脑子一片空白,现在这种情况,他还能说出什么完整的话?
“说……说什么?”他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说说你寺里的事,或者说说你小时候。”庄芦隐引导着他,目光始终落在他低垂的、泛着绯色的侧脸上。
藏海只好磕磕绊绊地开始讲,讲他如何被送到寺里,讲方丈和师兄们对他的照顾,讲他偷偷看话本被抓住罚抄经书……他讲得颠三倒四,心思完全不在故事上,全部注意力都用来对抗那只手上传来的、几乎要将他融化的热度和那若有若无的抚摸。
庄芦隐静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在听。他看着小和尚因为紧张而不断颤动的睫毛,听着他越来越语无伦次的叙述,心底那片柔软的地方不断扩大。他知道自己有些卑鄙,利用伤痛来博取怜惜,甚至带着几分刻意地维持着这暧昧的接触。但他控制不住。这小和尚对他的吸引力,远超他的预期。
直到门外传来庄善和府医的脚步声,庄芦隐才不无遗憾地、缓缓松开了手。
掌心骤然失去的温度让藏海心里空落了一下,他几乎是立刻将手缩回袖中,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庄芦隐的触感和温度,烫得他心尖发颤。
“侯爷,府医到了。”庄善在门外禀报。
“进来吧。”庄芦隐恢复了平日的威严,仿佛刚才那个握着小和尚手不放的人不是他。
藏海连忙退到一旁,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还在发烫,心跳也依旧紊乱。刚才那短暂的、意外的亲密接触,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心防,彻底摧毁了。
他看着府医为庄芦隐检查、施针,看着庄芦隐偶尔因为疼痛而微蹙的眉头,心里那股莫名的担忧和心疼,再次涌了上来。
他好像真的完了。
清规戒律,佛祖教诲,在庄芦隐带着伤痛却依旧强势的温柔面前,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他这只自以为清醒的鹿,不仅撞晕在了网边,此刻,怕是已经半只脚踏进了网中央,再也不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