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煞》二十三梗

2、第二章、梦

　　好黑啊，他不自觉的四处触摸，什么也没有。难道是瞎了？身体一阵颤栗。不可能，怎么能瞎了？跌跌撞撞，他开始奔跑，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有奔跑，才能驱走那无尽的恐惧，才能摆脱这绵延的黑暗。
　　不知跑了多久，只感觉自己的肺部仿佛要炸开了，太阳穴一突突的疼，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好黑啊，还是看不见，眼泪和着泥土的腥味让他仿佛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他不想死，他还没有替他的兄弟们报仇，他还想找到自己的爹娘，他还想见见他告诉他，他喜欢他。
　　空旷的空间里传来他绝望的嘶吼，谁来救救他，救救他。
　　叮铃……叮铃……
　　停止无用的哭泣，他静下心来仔细分辨铃声传来的方向，摸摸索索的向铃音处走去。仿佛走了一生那么长，就在他又要绝望的时候，浑身一震，他仿佛看见了一点星光。连滚带爬，他终于走进那片光源。一阵刺眼的光芒过后，他放下护住眼睛的手，看见的就是这春光明媚、桃艳芳菲的景色。
　　他看见一个小孩，躲在树丛之后，睁着好奇和好玩的眼睛看着寻找他的大人们来了又回，去了又来。“少爷，你在哪里啊？快点出来啊？”仆人的呼唤声越来越远，他心急如焚，张口呼出的却是：“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呼救。他焦急的想要找人来，却怎么也离开不了这个孩子半步。他生气的去推这个孩子，却没有任何触感的从孩子的身体穿过。这，这……太震惊了。他这是死了吗？
　　天色已黑，孩子竟然趴在草丛里睡着了。他在震惊过后，接受了这个现实，他确实已经死了。死了，竟然没有被锁魂去地府，还跟在一个小屁孩身后，真是有点窝火。他啐了一口，正要再骂这个孩子两句，却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朝这个方向而来。他警觉起来，观望四周，真害怕会有猛兽出没，将孩子吃了。
　　有两个黑影从远处窜来，停在他们所在之处，只听一个人“咦”了一声，接着说：“今晚真是便宜咱们哥俩，竟然捡了一个现成的。”另一个问：“男娃女娃？”“我看看。”说着就将手伸向那个正在酣睡的孩子。
　　他一时情急，挡在他们面前，大声的说：“不许碰他!”
　　可惜，他忘记了自己是死人了，那只有点泛黑的手穿过他的身体，将睡熟的孩子提起，“他奶奶的，竟然是带靶的。”说着就要将孩子抛开，“慢着，”另一个阻止了他，“带靶的就带靶的，至少还能够咱们哥俩一顿酒钱不是？”说着将背在身后的布兜打开，点了睡穴，将孩子放进布兜，一个跳跃，竟然走了。
　　他看的目瞪口呆，这，这是拐卖吗？等他清醒过来再去追已然没了踪迹。一阵心慌，带着天旋地转，他急昏了过去。
　　再醒来，他发现自己在乞丐堆里。四周散发着腐烂的臭味，几乎让他忍不住呕吐。环顾一周，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依然酣睡在地上的那个孩子。他长高了不少，更是瘦的可怕，可是却睡得很香。
　　他跟着他，看他领着这一群孩子去排队领取别人施舍的粥；看他为了一个馒头与人大打出手，却在转身后将馒头给了乞丐群里最小的那个孩子；看着他的乞丐群越来越小；看着他倔强的眼睛闪着越来越浓的忧郁，纯净的笑容也被蹙起的眉头代替。
　　直到有一天，他们遇见了那个人。许给他们温暖的家，和很多很多的好吃的，他们欢喜雀跃。只有他站在最后，看着那个孩子带着感激的眼神看着那个人，看着他们虔诚的匍匐在那个人的脚下，他只能遥遥的看着这一切的开始，无法阻止。
　　那个人依然喜欢用冰冷的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对他说：“这么漂亮的眼睛，真是让人忍不住想破坏掉。”
　　终于不用再流浪了，他们将家打扫的很干净，还有什么比每天都有饱饭吃更幸福的呢？小小把瘦猴抓的兔子养起来，说养肥了，就给大家炖汤喝。大家都哄笑，晓得那是他心软找的借口。机灵鬼把门前的地翻了一遍，说是等来春种上蔬菜粮食，他们就能自力更生了，就不会一直麻烦伊少爷了。
　　伊少爷，不错，就是那个给了他们一切的那个人，那个如同神祗般存在的人，那个让他从感激到仰慕的人。他以为这辈子真的就会这么美好的度过，白天跟着伊少爷派来的师傅学习武功，晚上就着月色，在屋脊上与他把酒言欢。许多次，他会偷偷的触摸月华之下的浮影，那么近，那么真实，却又飘渺虚无。
　　梦终有醒来的那天，当满目的赤红浸染了黑瞳，看着那个人踏着尸体和鲜血，就那么悠然的信步而来，带着笑意扔给他一个标注着二十三的牌子，云淡风轻的说：“想要报仇，就活下来。我等着你。”连给他询问的机会都没有给，就潇洒的转身而去。
　　看着那个孩子流着泪如疯了般抱住每一具尸体痛哭，然后将所有的尸体全部埋入挖好一个坑内，跪在那里癫狂的问自己：“我连你们都保护不了，当什么老大啊！”心里每念一个人的名字就狠狠地叩一个头，看着那个额头已经鲜血淋漓的孩子，他突然就有了切身的痛，先是在心脏处如针般的刺痛，然后开始如潮水般蔓延全身，那是抽筋扒皮般剔骨的痛。他痛得不能自己，倒地的瞬间才恍然醒悟，原来那个孩子就是自己。
　　他其实在他转身的时候，是想问他，是不是他？他不信啊，真的不愿相信。可是他连这个问他的机会也不给。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