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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二 京华赋(2)黑衣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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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江南到京城一路走来,几度繁荣几度衰。
开始时依柳见到乞丐、病弱、逃亡者便眉头紧缩,总要叫林莫停车赠些银子,到后来却是有心送银,钱无处来了,只得作罢。浅缘到是一直没什么反映,不鼓励,也不反对,始终如一地看书,吃饭,睡觉,只偶尔掀帘子瞧瞧窗外风景,更多的时候是闭目养神。
“再有一天便到。”时至黄昏,林莫停了车,跳下地掀帘道。少年一身黑衣,面上表情比衣色还要深几分。
“一出来就没好脸色。”依柳小声嘀咕,瞥了林莫一眼。
浅缘微垂眼睑,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林莫放了帘子,转身去拾木材,刚走了两步就被人拽住了衣袖。浅缘挡在他身前,直直望进林莫的眼,带着几分决绝:“我知道你恼我瞒着你计划出走,一路上对我不理不睬,总沉着一张脸。从小咱们赌气都是我输,你明知我见不得你生气的……留在林府,吃穿用度,读书习武都再方便不过了,跟我出来又有什么好处呢?”
林莫不说话,甩开浅缘的手便要往前,浅缘抱住林莫,头埋在他的肩窝,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是我的弟弟啊,这世上除了爹爹对我最重要的人,我自然想你得到最好的。我以后再不留你一个人,去哪都带着你,可好?”林莫听到“弟弟”二字时身体一僵,双手紧握成拳,终又缓缓松开,将浅缘从怀里拉出,笑得眉眼弯弯,酒窝尽现,一幅开心模样:“姐姐说不离不弃可当真?”
“当真,比金库中的银子还真。”浅缘松了一口气,“依柳,下来吧,一起拾柴。”
“姐姐怎么知道我是要去拾柴?”
“每次在外过夜你不都会去拾柴吗?”浅缘挑眉,一路上多亏有林莫在,不然怕是寸步难行。虽然以往也总和依柳出府闲逛,却也不过是去去书店、酒楼,或者品尝路边小吃,从不曾出过城,且不说不知在外过夜要拾柴点火,取暖防狼,这车夫也没有放心的人选,林府的人不成,外面的人又危险。林莫懂得倒是出奇的多,让浅缘颇有“得弟如此,夫复何求”之感。
三人检了些干柴便往回走,赶回到车边时天已黑了,见周围隐隐有亮光,还听见嘈杂的声响,皆是一惊,林莫习武,耳力最好,却也只知道他们是在寻人,没来得及多听打着火把的官兵就到了马车旁,将三人团团围住。当先的身着七品官袍,身宽体胖,脸圆眼小,满面油光。依柳脸色有些苍白,但还算镇定;林莫的手到了腰间。浅缘轻按了一下林莫的手,走上前去:“不知大人到此有何贵干?”
那官员只见荧荧火光间走出一个窈窕少女,身着白衣,面貌看不真切,声音轻亮 ,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天然风韵尽现。走近了,相貌只是平常,不过还称得上清秀。
“我等奉丞相之命追拿要犯,你们又为何留宿在荒郊野外,这车内莫不是有人?”说者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人。
浅缘微微一笑,走到车前,朗朗作答:“我们兄妹三人是来寻亲的。我幼时与吴析吴大人家公子有婚约,不日及笄,特来京城。黄昏时赶至此地,前无村后无店,只好暂住一夜。念夜间寒冷,去拾了些柴火。不想刚回来便遇见了这样的状况。”说着低垂了眉眼,似害羞似窘迫。
那官员将信将疑,女子为婚约千里寻夫自古未有,实在荒唐;但她气度雍容,极有教养,身上所着由决非凡品,那林家上品轻衣帛岂是寻常人家穿得起的?
浅缘见他犹豫,移步上前,自腰间解下一块玉:“大人难道不信吗?这是当年订婚时所留信物,吴家的家传宝。”
只见这块玉呈半圆形,用隶书刻着半个吴字,润白通透,应是吸聚了天地灵气而成,即使是在这样的夜里也不减丝毫光彩。
“哎呀,原来是吴府未来的少夫人!我等眼拙,适才多有冒犯。这夜深露重,又有犯人逃窜在外,小姐还是小心为好。”
“大人,为什么不搜她们的车?捉住那犯人可是大功一件啊,丞相那里……”官员带众人褪下后,一个手下不解。
“蠢货,刚才差点范了大错!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当年吴家开国有功,太祖爷亲赐宝玉。吴家把那玉一分为二,代代相传作为信物。吴家你惹得起吗?”
这边车旁,浅缘身子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这才发觉背上冰凉,已是湿了一片。
“莫云,你扶我一下;依柳,掀开帘子,看看车内的人怎么样了。”
“小姐,车内有人?难道是那个要犯?刚才小姐怎么不让他们搜车呢?”
“在车内发现犯人,咱们就脱得了干系吗?至少也得去官府被审,你我现在的身份只怕是有去‘无回’。”
“‘佳人浅缘人缘浅’,林小姐果然是个妙人。”一黑衣男子应声而出,潇洒地从车上跃下,于月色中茕茕独立,眉目温润,神采飞扬,悠然淡雅仿佛置身自家庭院。好一个神仙样的人物,只可惜衣角上粘了灰尘,发丝也不很规整,左肩上有一块暗红,暴露了他此刻的尴尬处境。
林莫从腰间抽出软剑,抵在男子脖子上。那男子也不急不惧,手指轻点剑面,只听“当”的一声剑便掉在了地上。“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动不动就动刀动枪的可不是好习惯。”
林莫一脸震惊,还是不能相信他轻轻一点自己就丢了剑。
“你怎么知道我是林浅缘?”
“小姐又如何知道车内有人?”
“我与依柳都是从右侧下车,车左的青苔上却有被踩的痕迹。”
“还是我疏忽了。”男子微眯眼,“多谢小姐提点。”话音未落,人已掠风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