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溢州的府尹江素,录事参军事徐授在任上无故失踪,皇帝下诏令刑部调查此事,刑部尚书为此伤透了脑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两个大活人竟像凭空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这件案子只好能拖则拖,查着查着就成了无头案,积在刑部压箱底。
盐,产于山海,用于万民。为了防止富商大贾囤货居奇,贱买贵卖。盐的交易与输送都是由朝廷直接控制。全国产盐的地方有很多,但溢州的盐井产的盐白似雪,亮似晶。一直被当做官盐上贡。
官盐的价格在市面上是私盐的五十倍,有些卖盐的商号暗中贿赂溢州府府尹江素,录事参军事徐授。以普通私盐十倍的价格收购溢盐。看似亏本,实则是暴利。因为即使以成本二十倍的价格转卖出去,售价也是连官盐一半都不到,加上官盐盐质是私盐不能比的。所以销路通畅,利润相当肥美。
朝廷要求溢州府每年缴纳一定数额的盐税,盐税是从溢州卖盐利润中抽取的,占利润的八成,留下的两成收入供溢州府作为平日开支,但是溢州盐井每年的出盐量是个定数,徐江二人将质量稍好的溢盐卖给私人,真正的官盐不够份额。剩下的那些混有杂质的劣质白盐就摇身一变,被充作官盐。
另外,朝中有不少官员与此案有牵连,溢州官员们在接受贿赂的时候,同时也在贿赂别人:贩官盐利润巨大,但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要想成事,必须要在朝中织一个巨大的关系网。这样的话即使哪天东窗事发,大家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拼命相保,皇帝一般会鉴于各种人事关系推延审查,最后不了了之。
并不是侥幸心理,因为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太多。
可这一次皇帝不想放弃,明知牵一发而动全身,处理的不好便有可能祸及国本,但是毒瘤不除,更能动摇国本。彻查,也算是给百姓一个交代。
一间房屋,如果房梁生了蛀虫的话,屋子就得垮。用到治国上也是一样,重要的职位用了错误的人,无论有多少谋臣智将相伴左右,也不过是铁打的墙面纸糊的梁,该倒的还是要倒。
溢州是国家产盐重镇,溢州府尹这个职务是个肥缺,重要的肥缺。所以必须要把蛀虫给剔掉。
其实两人到哪里去了,皇帝心里很清楚。
所谓的调查,只是装装样子。见事情很快便没人提起,正合他意,立刻换两个中意的人填上空缺的职位。
若将两人按皇律交付给刑部,大理寺审讯,没个五六年,是连官盐案的影子都查不出来的。
皇帝等不了五六年。他必须依靠骁云卫。
非常之事当取非常之策。
鱼龙卫最近相当清闲,溢州官盐案的证据差不多收集齐了,劲虎卫已经开始秘密接手官盐案。
但还是有人在忙碌。
几案上铺满了明黄的纸张,成摞成摞的公文,还有充作笔架的书镇,充作书镇的砚台。被溅得星星点点都是墨汁的纸张靠近烛火,熏得有点焦黄。
已经是丑时了,媛媛还伏在案上一点一点地核对成化十九年到成化二十六年溢州的产盐数目与其官营的赋税所得是否吻合。
章简路过屋旁,见火光微暗,便进来要给烛台添蜡。
“参见副使。”章简敲了敲门,接着躬身行礼,手里还攥着根白蜡。
“嗯,进来吧,门没关。”媛媛回头,一看是章简,便笑道“呦,是阿简呐,站在门口作甚?真是越大越生分,进来就是了,”
“副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章简走到书案旁将蜡烛换掉。
媛媛指了指堆在桌上的公文:“这些账本奏章过几日就要还回大内去,我得抓紧时间看。”
“您看出什么了没有?”
媛媛往椅子上一靠,拿起一旁的烟杆,吸了口:“哼哼,何止看出?简直是猫腻百出!溢州府运往各地的加上上贡给朝廷的官盐数量,连私卖给各商号的一个零头都比不上。而且我暗访官营盐行,那种盐盐质粗糙,掺泥混沙,根本就不能称为官盐。”
“这胆子也太大了吧!两人不怕抄家灭族么?”章简皱眉。
“就刑部办事那速度,下辈子再抄吧!”
章简沉默,而后严肃说道:“说到底,受苦的还是那些小民。”
“是啊,哪个官府不强买强卖?京师还好一点,那年我去滨州府,见过官员强行逼迫盐行和百姓采购这种劣质官盐,价格高得离谱,又有毒,吃死了不少人。我曾经试着尝一点,于是拉了两天的肚子。”
“什么?吃盐吃死了!可是京师这边没得到消息?”
“滨州府的长官把这件事悄悄压下了,若不是我在滨州将消息传到皇宫,估计皇帝也下不了彻查官盐案的决心。”
“难怪••••••”
“因为一两个人的贪欲,结果害了无数人的性命,这真是••••••”媛媛叹息道。
章简气得攥紧拳头,一字一顿道::“那两人杀得好!好极了!”
媛媛鼻子里喷出烟,将烟杆往桌上敲了敲,磕出里面的烟灰:“杀两个人又能如何,人人趋利,如萤蛾扑火,怎么杀尽?悦郎,快要到寅时了,回去洗洗睡吧。”章简字悦郎。
“副使,其实••••••”章简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媛媛伏在书案上,手下的笔动个不停,连头也没抬:“其实你想说小邢吧。”
“嗯,骁云庭士不是谁想当便能当的,这孩子我担心他能不能胜任鱼龙卫••••••”
“凭他那三脚猫功夫当然不行,不过这小子是个好苗子。若从现在开始刻苦训练又有人指点的话,可以保证,不出五年。武艺绝对可以和你弟弟不相上下!”
章简严肃而恭敬说道:“但是骁云卫不是空有武功便能作好的。而且副使提拔邢其风,鱼龙卫上下对此都颇有微词。”
“他们怎么说?”
“说骁云卫乃是皇宫禁卫怎能有市井之人随便混入?”
媛媛抬起头,笑道: “这件事你也这么觉得麼?”
章简沉默片刻,接着说:“副使说什么就便是什么。”
“别跟我打哈哈,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媛媛抬手驱走烛灯边的飞蛾。“刚才不是还说担心邢其风接不下这个担子吗?“
“与他相处一年,小邢确实不似其他同龄人••••••”
媛媛露出一个感兴趣的表情.
章简接着说:“很是识时务,但过于温和敦厚,妇人之仁。”
“正因为如此,我才选中他来当第七位骁云武士。”媛媛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骁云鱼龙卫说好听点是皇室的影卫,说难听点就是皇帝的杀人利器,朝廷的鹰犬。经他们手弄死的人零零总总加起来,只怕可以抵得上一个小县的人口数目了。手段血腥自是不必说的,几乎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
眼之所及,耳之所听,肤之所感若时时刻刻接触到杀戮与残害,人性中的悲悯的部分便会被麻木与扭曲覆盖。五色令人心驰,心思不纯正的人,杀戮过甚的话,双目很容易被鲜血的颜色蒙蔽。心智一旦被扭曲,人也就不是人了,是魔,是孽。
“我们骁云卫啊,就是一群太过执着的恶魔,孽障还有疯子。我不希望我的属下变得像我和贺兰那样嗜血如命,那孩子虽然善良,也绝对聪明,我很好奇到到底能把他培养成什么样的人?”
媛媛自嘲道。“小简,从小到大,你话虽然不多,确是最知人心。矫枉必须过正,这个道理我希望你可以懂。”
章简无言。他知道媛媛的担心出自何处。有点懂却也是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