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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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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我在上元节那一天,初遇了那个女子——营十一娘。
那时我在人群里徘徊,寻找小玉遗失的紫玉箫,不久后,我在荷花灯前找到了它。
当我俯下身去拾起紫玉箫时,有一双女子的纤足停在了我的跟前。
我抬起头,就看见了她,营十一娘。
人群熙熙攘攘,许多陌生的面孔从我的眼前掠过。有一些女子与女伴一同游灯市,脸上带着痴憨的笑容。
我分开这些人,努力想找到一条出路。
许多花灯在四处旋转燃烧,光影裙带娥黄,每个女子都是如此地相象。
我看见她们的笑容,却有不寒而栗的感觉,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天上的星辰黯淡,我心里恐惧如故,仿佛是十年来的每一个逃避的寒宵。
我不知道我为何会走入这个可怕的灯市,我努力地回忆傍晚的时分我在干什么,却茫茫然不知所以。
我仿佛已经失去了进入灯市前的一段时间的记忆,等我意识恢复后,我就在这个灯市里了。
我想,这一定是她的一个阴谋。
女子营十一娘穿着一双粉红的透花鞋,鞋上透着一双蝴蝶。
她的脚小巧而美丽,盈盈不足一握,我看着她鞋上两只蝴蝶翻飞,象是要离鞋而去。
然后我抬起头,在荷花灯的掩映下,营十一娘垂首看着我,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调侃一般的笑意。
我站起身,她的双眸凝视着我,我觉得那一双眸子里寒冷如冰,与她脸上温柔而调皮的笑意完全不同。
她说:“李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我想,我近来的记忆一定是越来越差,我完全不记得我曾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子。
但我想我一定是见过她的,否则,我为何知道她叫营十一娘?
我便笑了笑,回答说:“是啊,我们又见面了!”
“我们有多久没有见过面了?大概有十年了吧?”
记忆如潮水般消褪的干干净净,我想我与她大概有十年不见了。
营十一娘与我象是多年未遇的老友一般,我们在灯市徘徊,在午夜的时分到老陈头的羊肉泡馍摊子上吃了一碗羊肉泡馍。
她用涂着豆蔻的美丽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掰开硬硬的馍,然后文雅地放在一只粗瓷的大碗中。
我愣愣地看着她的动作,放下了我咬了一半的馍。
她笑着对我说:“李公子大概是离开长安太久了,连羊肉泡馍都不会吃了。”
我笑了笑,努力咽下嘴里硬如石头的饼渣。我说:“我怎么记得,十年前长安没有这个东西。”
营十一娘笑了,她说:“李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十年前,您不是最喜欢在老陈头的摊子上吃羊肉泡馍的吗?现在怎么就忘记了?”
我无奈地扔下手中硬得让人掉牙的大饼,“是吗?你知道我离开长安已经十年了,十年时间都在从军,我忘记了许多事。”
营十一娘笑笑不语,她帮我掰开粗硬的大饼,忽然说:“但李公子还没有忘记紫玉箫呢!”
我脑子里忽然一阵昏晕,我想起了我刚才系在腰畔的紫玉箫,我用手抚摸了一下,说:“你会吹箫吗?”
营十一娘用她那双妩媚的大眼睛瞥了我一眼,“看来李公子真是忘记了许多事,十年前,我是教坊第一名妓,我吹的箫连大内的乐工都自叹弗如。”
我仔细地观察营十一娘,她身着紫红色的紧身小袄,下身穿着同色小蓝花的百摺裙,虽然是冬天,但领口却仍然开得低低地,隐约可以看见雪白的□□,她的腰肢仍然纤纤一握,体态也有如风中弱柳。
即使是十年后,她仍然是一个绝顶的美人。肌肤如雪似玉,眉目如青若黛,一双眼睛柔媚入骨。但仔细去看,却能在眼角看到一丝淡淡的鱼纹。这丝纹路不仅没有减少她的魅力,反而使她看起来更有一种风尘之美。
我说:“你现在难道不再吹箫了吗?”
营十一娘叹了口气,语气里多了许多缱倦之意,“还是吹箫的,只是人老了,风头都得让给年轻人了。”
老陈头在大饼上浇上滚烫的羊汤,羊汤上厚厚的油迅速地在冬日的寒风中结成了白白的实物。
我把这层油分开,唏哩唿噜地吃着羊汤,营十一娘叹了口气说:“李公子变了许多啊!”
我笑了笑:“任何人从军十年,都会变很多的。”
天明的时分,我与营十一娘分手,她约我傍晚到古寺曲去找她,我欣然答应。
我需要找到一些人,一些原本认识我的人,在和这些人的交淡中,我能够慢慢地恢复十年前的记忆,我想我年纪是真地大了,许多人在年纪大了以后,都会或多或少地有一些健忘症,我好象特别地厉害。
与营十一娘分手后,我便向城南而去,我记得我的宅第是在那里,但具体的位置又有些弄不清楚。但我并不着急,我漫无目的地向城南而去,只要我的宅第确实在那里,我总是会找到的。
路经一个朱红大门前时,门口站着的仆人叫住我,他说:“公子回来了?”
我吃了一惊,疑惑地看着这大门,门庭很宽阔,里面的房屋次次第第,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
我又仔细地审视着那仆人,仆人说:“公子,怎么还不进去?”
我便走入那门,既然他认识我,那么我一定是没有走错的。
然而我却又很熟悉地回到了我的书房,书房里点着一炉檀香,我立刻打了个喷嚏,我对着门外大声叫:“谁让你们点檀香的,快拿走。”
一个青衣侍女立刻走入我的房内,有些疑惑地说:“公子,你不是最喜欢檀香吗?”
我愣了愣,回答说:“胡说,以后不许再点檀香了。”
侍女拿走了香炉,我打开了所有的窗户,让檀香尽快地离开我的房间。一直到寒风吹得我瑟瑟发抖,我才将窗户关上,然后我就无聊地等待,到中午时分,侍女请我去用饭。
这时候,我忽然发现,我的家里,除了我和四个仆人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人了。
这么大的一幢房子里,居然只有五个人,真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无论走到哪里,永远是十分安静,听不到任何人的交淡声,也感觉不到人存活的气息。花园里的花朵肆无忌惮地开放着,甚至已经把园中的小径给掩埋了。
房间的雕栏也已经褪去了颜色,有些地方甚至结起了蜘蛛网。
这样的一所大宅子,即使在白天也使我觉得有一种阴森森的气氛。
我问侍女红儿,“老夫人呢?”
红儿垂着头,“公子怎么又忘记了,老夫人在七年前就故去了。”
对了,我点了点头,七年前,确实有老夫人病故的消息传到燕北边塞,只是我并没有回来奔丧。
“那么少夫人呢?”
红儿漫不经心地说:“公子的记忆真的是越来越差了,公子离开长安的那一年,少夫人已经另嫁他人了。”
我又点了点头,是的,表妹卢氏早就作了他人妇了。
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有许多房屋都锁着门,门锁上积满灰尘,这真是一个无聊地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