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物》沈安槿

78、赠他们空欢喜

　　迷糊中张杭感觉到湿湿的，鼻孔里嗅到了血的腥味，浓郁，刺鼻。摸到台灯的开关，身边的以颜，面色苍白，神情痛苦的紧闭着双眼，他意识到不妙，唤了唤以颜，未见她有反应，他掀开被子，她的身体四周红色的血液弥漫开来。
　　“颜颜，颜颜，你醒醒，醒醒。”张杭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赶紧拨打救护电话。
　　他叫醒了李美仪他们，抱着以颜往楼下走，当她的身体离开床的时候，那滩红色，让张杭的头皮发麻，恐惧笼罩过来。
　　“孩子没有了。”急救室的门口，医生直白的告诉他们这个残忍的真相。
　　“大人呢？大人怎么样了？”张杭接近疯狂的抓住医生。
　　“张杭，不要这样。”张文清拉开张杭的手。
　　“大人已经脱离了危险，幸亏送来得早，如果晚些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医生说。
　　张杭整个人毫无力气的软了下去，失落，悲伤全部涌了上来。她又那么的躺在病床上，如四年前割盲肠那般，他不敢去想以颜醒过来的样子，是平静得可怕，还是竭斯底里发作那不可自控的情绪。
　　“孩子是突然没有的。”医生递给张杭一大叠资料，那是以颜各处检查出来的报告。
　　“为什么会这样？”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看着上面的一张B超图，那是前段时间他陪以颜来检查时拍的图片，只能隐约的看到孩子成人的影子，张杭感觉鼻子酸酸的，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这个三十四岁的男人，这一刻是那么的软弱。
　　“第一胎是这样子的，会无缘无故的没有了，有很多这类的病案。”医生对于这样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
　　“怎么会无缘无故？”张杭无法接受这个理由。
　　“或许这跟孕妇之前食过的药物有关，我们在她的血液里检测到对婴儿不利的药物成分。”医生指着一张血液报告解释。
　　“是食过感冒药，那时候还不知道有孩子，后来，她一直很小心。而且，当时检查的时候，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张杭解释。
　　“不是感冒药，这种药的成分应该是抗郁药。大量食用过这种药物的人，一年内最好不要有孩子。”
　　张杭彻底的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就如以颜所说，实在太意外了，她承受不起，果然，她要承受的痛苦远比这个孩子带来的欢乐要多，要多的多。
　　张杭快到病房的时候，听到了李美仪的哭喊声，加快脚步，冲进病房，以颜的反应比他想的要激烈，他极力的阻止她，针头扎破了她的血管，整个吊水瓶里充满了红色的血液，李美仪赶紧叫来了医生。
　　“颜颜，不要这样，只要你好好的，就够了。”张杭压住她的手腕，防止她再动。
　　医生给她打了一支镇静剂，她慢慢的停止了挣扎，绝望的瞪着白色的墙壁。
　　“没事的。”张杭安慰着从未见过以颜这个样子的李美仪，她还真被吓坏了。“是我们把这个孩子看得太重要了，才引得颜颜如此不能接受，你们也累了，先回去吧！我陪着她。”张杭向父母解释着，他不想让他们知道以颜的真实情况。当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张杭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让那双冰凉的手多些温度。
　　“没有什么比你对我来说要重要，孩子，以后我们会有一个，两个，三个，或者更多。”他安慰着不发一言的她。“颜颜，陪我说说话好吗？”她已经那样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言语，唯独那双眼睛证明她还活着。
　　“颜颜，你还有我，你不能这样放着我不管。”对着她张杭毫无办法。这句话对她有所反应，她转过眼神，上下打量了张杭一番，忽然笑了，那笑容很空洞，仿佛不是从她身体里传出来的一样。
　　“妈妈把宝宝带走了，她说她和外婆太想我了，带不走我，所以把宝宝带走了。”她用空洞的声音说着。
　　“颜颜，别这样，这样会吓到我的。”他乞求的说。
　　“是啊！会吓到你的。”她淡淡的说。
　　“张杭，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连宝宝都留不住，为什么？”忽然的意识让她泪水夺眶而出。
　　“颜颜，不关你的事，医生也说了，很多人第一胎都会这样。”他安慰她，只要她有所反应，是哭，是发脾气都是好的。
　　“对不起，张杭，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宝宝会没了。”她哭得泣不成声，张杭搂着她，让她尽量放松。
　　“没事的，以颜，你知道吗？我有多么害怕失去你。”他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半夜醒来，看着熟睡的张杭，面容憔悴，以颜的心里有那么多的愧疚，失去孩子，他的痛不比自己少，却还要反过来安慰自己。她下床，为他披上一件外套，觉得口渴，发现水壶是空的，拿着杯子去走廊上接水，回房的路上，透过窗户，看见满天的星空，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张杭醒过来，发现以颜不在床上，急忙往门外走，远远的看着她站在窗户旁松了口气，医院里静极了，她能听见他的脚步声，侧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像孩子的笑容，没有任何负担的情绪。
　　“夜很深了，我们回去吧！”他给她披上外套。
　　“星光很美。”她自顾自的说话。
　　“回房吧！那里也能看到。”他细声的说。
　　“有人说，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一颗星，守候着自己爱的那个人，你说妈妈和外婆是那两颗呢？”她指着天空问。
　　“那两颗。”他指给她看。
　　“为什么？”她不解的问。
　　“它们靠得很近，离你也很近。”他解释。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这么快的找到我？”她问。
　　“不会的，你舍不得我。”他说。
　　“那么你会不会先离开我？”她问。
　　“不会，我更舍不得你。”他搂着她往回走。
　　“答应我，不要撇下我。”她睁着那双明亮的眸子看着他。
　　“我答应你。”他坚定的看着她。
　　“张杭，我害怕了。”她环顾四周说。
　　“不要怕，我在这里。”他握紧她的手，手掌的温度传递到她的手心里。
　　“曾经有个道士说，我眼角那颗浅浅的痣，不是哭夫就是哭子，你说，会不会是真的？”她不安的问起来。
　　“你从不信这些的。”他答。
　　“可是，现在我信了。”她说。
　　“不会的，我们用以后来证明，证明它只是一种迷信。”看着她像孩子的样子，微微的笑了。“等你身体好些的时候，我们去巴塞罗那，到处走走，这些年，我陪你的时间太少了。”
　　“工作怎么办？”她知道他很忙。
　　“工作是做不完的，不如暂且不管，无论你想去那里，我都陪你。”他问。
　　“我们去看海，去看那成片成片的蓝色。”她想了想答。
　　“好，就去看成片成片的蓝色。”他知道，以颜对海是又爱又怕，她爱那成片的蓝色同时又对那片神秘的蓝色感到恐惧。
　　出院之后，回到家里，经过那间婴儿房，以颜不敢打开那道门，那里面包含着所有人的希望，如今却让他们深深失望。
　　“孩子，以后会有的。”李美仪轻轻的捏着她的手笑着安慰她。
　　“是的，只要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张文清接过妻子的话。
　　“对不起。”以颜难过的低下头，或许他们责备她，她会觉得好过些。
　　“傻孩子，说的什么话。”李美仪假装生气的样子，把他们都逗笑了。
　　“我们准备和你们一起回巴塞罗那，在那边呆段时间。”张杭说。
　　“真的吗？现在想来，也就六年前，你和颜颜刚刚回来的时候，在那边住得久点，后来都是匆匆来，急急走。”李美仪不满的看着儿子。
　　“我们商量好了，等我把手头的工作交代好，就出发。”张杭看着母亲，算算这些年陪她的时间实在不多。
　　“我最吃亏。”以颜撅嘴说。
　　“怎么了？是不是不想和我们一起住？”张文清赶紧问。
　　“当然不是啦！我不会西班牙语，他要是把我卖了，我不是还要帮忙数钱？”她解释。
　　“这个你就放心吧！爸爸给你当贴身翻译，要是觉得我的水平不够，算上你妈咪。”张文清笑着说。
　　“我们可以去拍全家福，某人答应我好多年，一直都没做啊！”以颜斜瞄了一下张杭。
　　“说我就说我，还某人某人的，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他搂住她的肩膀。
　　所有的人都笑了，她微笑的笑脸掩饰着低落的心情，对于孩子，她不能那么快的释怀，她尽力的掩饰着自己，不想让他们再为自己担心。
　　“在想什么？”张杭看着坐在书房里发呆的她问。
　　“这辈子，我欠你的太多太多，多得我自己都算不过来，我在想，我要怎么还？”她问。
　　“想什么呢？小东西。”他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么算起来，我欠你的不是更多，颜颜，你知道吗？你给我的，是所有的人都给不了的。”
　　“我有那么好吗？”她问。
　　“比我说的还要好。”他说。她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
　　“你答应的，此生永不会撇下我，说话要算数。”她说。
　　“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用鼻子碰了碰她的鼻子，他的唇吸允着她的唇，她为这个深情的吻而落泪，这个男人，此生她都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