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羽分六翼

1、第 1 章

　　白玉堂很早就起了床，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转了一圈，心里有些烦躁，却又找不到理由。客厅里父亲在看新闻，似乎对他这种茫然无目的转悠并不觉得有什么不习惯，尽管白玉堂难得休假回家一次。白玉堂看看父亲，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终于没有开口，转身进了自己房门打开电脑。至少在这里，他可以做很多事情，而不会有时间去感觉心里那片空洞在一点点扩大，一点点的吞噬自己和周围的一切。
　　那感觉令人发疯。
　　白玉堂从来不是善于掩饰情绪的人，很多的时候他用那样一种眼神看人，有点空洞有点茫然，好像对所有的一切都缺少一份应有的在意。为什么呢？他懒得想，而且也并不在乎。
　　“啪嚓”，无意识的摆弄着打火机，捡出一根烟来叼在嘴上，点燃，眼前蓝烟弥漫……这一切有什么意思呢？他皱起眉头，加快了打字的速度。
　　“你一大早就摆弄这东西，没够啊？”
　　“……”
　　“还有，烟给我掐灭！听到没有？！”
　　回头淡淡地看一眼，不动，转回来继续打字。
　　“你……好！好啊！你非要气死我你才甘心！”
　　一推键盘站起来，看着眼前怒不可遏的老人，感觉陌生而遥远，他明明心脏不好为什么还那么容易激动呢？白玉堂心里这么想着，愤怒和激动的情绪，对于自己而言，或许已经成为了前尘往事，再也回不来了吧？他的唇边漾起一抹微笑。
　　“啪！”刺耳的声音划破凝滞的空气，心里落下一片冰凉。
　　苍老的手还停在半空，粗重的喘息酝酿着心情的混乱。
　　抬手擦擦唇边流下的一丝血红，脸上火辣辣的，有点肿，白玉堂笑笑，“无妨，如果死了的是我，今天挨耳光的就是锦堂，其实很公平。”
　　停在半空的手无力的落下，上一刻怒红的面孔抽动两下，略微有些苍白，嗫嚅着什么听不见声音，终于转身，蹒跚着离开。
　　亡者已矣，留下活着的人……继续活着……
　　眼前如潮水般涌上一层红雾，几米外的房门也看不清楚，白玉堂背靠着墙闭上眼睛，嘴里吐出三个字：“没关系……”

　　既已经是糟糕的开始，便没有必要去努力说服自己这是美好的一天，随手抓过相机，朋友是老的好，这台相机用了很久，越用越顺手。轻轻带上大门，外面是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万里天，这天公还真不作美，阴天或者下点小雨岂不是更合适？
　　白玉堂已经很习惯带着某种或者不带情绪的游走在城市间，英俊魁伟的青年行动敏捷，来往于不同的角落，有时候举起相机猛拍一气，有时候愣在那里几小时没有动作。
　　今天会拍到点什么呢？依据自己的心情，“阳光下的罪恶”似乎是不错的主题。
　　教堂对面的咖啡店是经常光顾的地方，天气好的时候就坐在露天地里，教堂很小，为数不多的几个神职人员和几个教徒，全都是平凡普通的模样，赶得巧还可以边喝咖啡边听祷告，实在是不错的选择。
　　“我祈祷获得慰籍，并给他人以慰籍。”
　　“我祈祷理解以及理解他人。”
　　“我祈祷被爱，以及爱人……全心全意……”
　　搅搅咖啡，原来今天是那位秃顶的大叔主持，教堂墙壁上的爬墙虎疯长了个把月了，险险盖住彩色玻璃窗，本来光线就不好，竟没有人注意到么？该剪剪了……
　　这地方虽小但却安静，管理的人全都迷迷糊糊的，都是善良的好人，玉堂你可不要又打什么歪心眼戏弄他们……我并不信教，只是觉得这地方幽静，你心情不好时来这里坐坐或许好些……锦堂他当你是宝贝弟弟，无论如何都是他心甘情愿，你父亲也并非怨你，只是两个都是儿子，哪一个都是心疼，你放逐自己他怎么好过？……无论如何，亡者已矣，生者便该继续……
　　你这猫儿，哪次不是我逗你？今天话这么多……坏心的靠上去……
　　“当当当”钟声敲响，回过神来手中的咖啡早已经搅得冷掉，仰头咕嘟嘟灌下去，好像印象中哪本书上说过顺时针搅动三圈半的动作叫“想念”？
　　屁话。从不曾忘又怎么去想念。
　　“老板娘，结账。”
　　店里忙碌的少妇停下手中算着的账目，笑着走过来，挥手一拳轻轻锤在白玉堂肩头，“讨厌啦，每次都这样，人家还这么年轻，被你叫得好像七老八十一样！”
　　微微挑眉一笑，“谁叫你刚生了儿子，还不是正经八百的‘娘’？”
　　女子眼睛明亮，脸颊是粉色的红，回身从婴儿车里抱起粉嫩嫩的小家伙，香香软软炫耀般的递过来，“我儿子可爱吧？将来一定比你帅！乖宝贝，叫叔叔……”
　　白玉堂不置可否的笑，就想起来那只猫也很喜欢孩子，有时候看见可爱的小孩就会蹲下去跟他讲话，自己就忍不住插嘴：“你平常跟我怎么没那么多话说？”说着伸手去捏他的脸，那只猫就一面瞪着黑白分明的猫儿眼一面反捏回去，“玉堂，我们退下来后就去领养一个吧？男孩女孩都好……”
　　……那时候他经常会忍不住发脾气。
　　……似乎是气那只猫总是不懂得照顾自己。
　　那个下午阳光也是这般明媚。
　　……“孩子里面有哮喘病患者，多耽搁一刻就多一份危险！”
　　……“砰”的枪响，身体缓缓倒下，伸出的手抓不到……
　　好多的血。
　　……“You are such a bitch！展昭！！”
　　“……睁开眼……我求你睁开眼……”
　　……

　　“喂，喂？你发什么呆？你说怎么样？”
　　“……嗯？什么怎么样？”
　　“受不了你……我说‘昭’这个名字怎么样？很明亮的感觉吧？跟这天一样！”
　　……昭，昭。是啊，好明亮，看了不能忘，过了不能想。
　　“很好的名字。”

　　……“玉堂！你看着我，看着我！死不是你的错，亡者已矣，生者便该继续……即便是哪天轮到我，你也要好好活着！”
　　朦胧间似乎又听见昭的声音，看他的眼神清澈明亮，坚定。
　　那时，他又说了些什么？
　　冲着太阳举起手中的孩子，小家伙咯咯的笑着，手脚乱动。
　　挑起眉来笑了笑，“我答应你，活着，看这世上，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