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云》卿菁晓

4、听宁云

　　“公主。”
　　“你说！”
　　李熙宁的声音从室内传出，显得闷闷的。
　　阿布垂眸，盯着树下的一片阴影。
　　公主已经几日不出房门了，连丫鬟送来的膳食也是端进房去，就像是在躲着他，跟躲瘟疫似的。
　　他花了几天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哪处做的不讨喜，又或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让李熙宁不开心了。
　　他的声音也带上沉闷，
　　“宫中今日来了位西域使臣，公主......”
　　阿布适时停住。
　　原本正烦闷的趴在桌上的李熙宁，听到这话，落下的笔陡然顿住。
　　她慢慢直起身，很快又趴了回去。
　　看着纸上一个又一个的“阿布”，心中更是烦得不行。
　　若是以往，她定会去寻个热闹看看。但......
　　但这次就算了，出去还要面对阿布......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阿布在门外等了半晌也没见回应，小心地又问，
　　“公主，您不去看看？”
　　“不！”
　　一道决绝的声音。
　　阿布抿着唇不说话了，
　　早些年，西域派了个公主来谈和亲，她不还是兴冲冲的跑去看，还与那公主玩的极好么？
　　再早些，那些个官家小姐进宫参加赏花宴，她也会凑上去。
　　甚至，和那几个富家子弟也能聊得来。
　　......
　　李熙宁突然觉得自己语气重了，又弱弱的补上一句，
　　“你......希望我出去么？”
　　等了一会，没有声音。
　　她是想要听到“是”这个答案的。但没有。
　　算了，也可能是他没听到罢。
　　李熙宁想。
　　—
　　又闭门不出了一日。
　　临近傍晚，李熙宁将阿布谴走后，唤来了翠儿。
　　翠儿，她身边最大的婢女。这些时日的膳食都是她负责送来的。
　　李熙宁让翠儿打了水来，准备沐浴洗漱，又谴走了她。
　　李熙宁一向不喜这种时候门外有人候着或是有人在里头伺候，也不喜自己的殿中有那么多人。因此整个昭熙殿的婢女侍卫不多，能够分散各处将事情做好就够了。
　　她试了试水温，烫了点，等了会才开始褪衣。
　　正褪了一半，手准备搭上最里面的那件里衣时，
　　——吱。
　　寝门突然被推开。
　　“啊！——”
　　李熙宁尖叫出声，扯了件衣裳往身上盖。回头看去时脸上 盛满的惊恐。
　　见她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护住自己，来人戏谑地弯起嘴角，脖颈上传来一抹凉意——
　　一把剑的剑锋贴了上来，正反着银白色的光。
　　阿布听到声响，很快赶了过来。
　　手中的宁云剑抵着闯入者的脖子，只要那人一吞唾沫，便会立刻渗血。
　　阿布将其逼到门外，后手将寝室的门合上。
　　李熙宁愣在原地，脑海中空白一片，像是被冻结了，手上的动作就那么停着。
　　阿布眼神一凛，将剑又逼了逼，真是见了血。
　　他语气不善，强压着怒火，
　　“何人？”
　　阿布看他腰间挂着皇帝给的除了军事以及私密以外，可以随意在宫中走动令牌。
　　那人笑了，举起双手视作投降，
　　“别，我只是迷了路。不小心走到这来了而已。”
　　阿布向前一步，咬牙切齿，
　　“何人？！”
　　那人丝毫不惧，还能尝试用手去推回他的剑，
　　“西域使臣，东雅承望。”
　　阿布打量着他，眼底轻蔑，
　　“一个西域人，为何穿着中原的衣物？”
　　况且，东雅？不是西域的皇姓吗？
　　东雅承望嘴角还勾着，
　　“入乡随俗嘛。你看我腰间的令牌，这可是越明帝亲手给我的，做不了假。”
　　阿布握着剑的手攥的紧。
　　若他真是西域使臣，自己便不能将他杀了。否则一定会破坏中原与西域的和平。
　　可他闯入了公主的寝殿，让公主受了惊，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他该杀了他的......
　　终究，阿布还是放下了剑，眼中满是戾气，
　　“滚！”
　　东雅承望似乎是不着急走，扫了扫袖子，语气中听不出来善恶，
　　“早就听闻敏织公主的芳颜一绝，今日东雅某算是见到了。”
　　“果真是......国色天香，连同那身段，也是婀娜多姿啊......”
　　他说的轻巧，仿佛真的只是夸赞一番。说完，不看阿布反应，径直往外走。
　　阿布的眼尾猩红，偏他又无能为力，眼神死死的瞪着东雅承望，眸底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
　　那是......
　　东雅承望后脖颈处的......是什么？
　　再想看过去，却被乌黑的长发挡了个实在。
　　阿布只能在心里祈祷是自己看错了。
　　不会的，怎么会，那个怎么会是暗阁的印记?
　　阿布回到李熙宁房前，压低了声音，还有些忐忑，
　　“公主......人已经走了......”
　　寝门突然被打开，阿布措不及防的被拉了进去。
　　李熙宁狠狠地抱住他，大力的几乎想要将他嵌入骨头中。
　　阿布僵住了。
　　她......哭了......
　　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裳，寒意透进。李熙宁没有发出声响，就这么无声的哭着，身体在微微发抖。
　　阿布伸手将他环住。轻轻的，轻轻的，
　　“公主，臣在。”
　　“臣一直都在。”
　　—
　　这事不知怎么传开了，宫中无论官职大小，一传十十传百，几乎都晓得了这西域使臣瞧见了敏织公主的身子。
　　尽管此事并非如此，但谣言传得广了，便无人去追求事实，只知道盲目相信，盲目传播。
　　中原一向在意女子贞洁，若是被一个男人见了体貌，就等同于贞洁一并不在了。谣言来的突然，对李熙宁影响也甚大。
　　民间对此事也是议论纷纷。
　　尽管越明帝下诏禁止讨论此事，但终是堵不住悠悠众口。
　　甚至有人敢在早朝时禀奏，
　　“皇上，关于近日敏织公主......”
　　越明帝听此，大怒，
　　“住口！”
　　“朕是不是说过，宫中禁止再提此事！”
　　那丞相吓得跪下。
　　皇帝一向仁慈温和，除了那次大皇子，几时发过这样的怒？
　　那丞相不言语了，又有另一个不怕死的丞相上前，
　　“皇上息怒！”
　　“请皇上听臣一言。”
　　越明帝头有些发疼，摆摆手，示意他开口。
　　“近日，关于那西域使臣和敏织公主的事臣略有耳闻。”
　　说着，抬头看了眼越明帝，见他闭着眼，才敢往下说，
　　“臣知那西域派来的人，表面为西域使臣，实则是西域的大皇子，往日必定继承国家大统。臣以为，既是西域派人来议和，所来之人又是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大皇子，并且还见了公主的妙姿.......”
　　“不若将敏织公主送去和亲，既可以停了众人之议，也可使中原与西域未来几十年保持友好关系，谈成议和——”
　　啪——
　　一盏杯飞至身前，碎了满地，连同里头的茶也溅起。
　　众人齐齐下跪，俯首，
　　“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
　　出主意的丞相跪首在地，浑身都在颤抖。
　　越明帝压下心头燥怒，甩袖子起身，语气中的寒意使众人为之一震，
　　“朕乏了，今日便到这儿吧。”
　　——
　　原以为和亲一事无人再敢提，隔日却收到大箱大箱的东西。
　　里头是大批大批的金银珠宝锦衣绸缎，还附着一封信件。
　　信中提到，由于西域大皇子无意窥见敏织公主妙姿，为保全敏织公主名声，愿让东东雅承望与其成亲，是为和亲。
　　说的委婉，但话里话外颇有若不答应和亲，中西两域的交情便到此之意。
　　越明帝将这封信攥得皱巴，脸上褪尽了血色，苍白如纸。
　　“父皇，父皇！”
　　殿外传来喊声，是听得出的焦急。
　　他摆摆手，看门护卫将来人放了进来。
　　李熙宁看着排排放的箱子，还是难以置信。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希翼，
　　“父皇，这些......是何物？”
　　她这些日子都呆在房中，实在不知外界发生何事。再有消息便是西域派人谈和亲，却不是有人要嫁来，而是她，敏织公主，要嫁去给那西域的皇子。
　　来的路上，她听到有人在议论，对她指点。她都知道，只是他们都在暗处，她心下并没有此事。她要找到父皇。
　　她要问一问，问一问才好的。
　　她想着父皇的回答。
　　越明帝抬头，一瞬不瞬的怔愣，手中的纸已经被戳破。
　　他想开口，但又开不了口。
　　如今的西域，与中原实力相当。若真开战，胜负无法预料，但必定生灵涂炭，百姓不得安宁。
　　只是，让他舍下自己的宁儿，也是万分不行的啊......
　　父皇不说话，李熙宁仿佛被人当头泼了盆冷水，满意蔓延，动弹不得。
　　“噗通——”
　　她几乎跪跌在地上，满目恳求，
　　“父皇，宁儿不想嫁，宁儿不愿嫁！”
　　“那个什么西域皇子宁儿根本不认识，他也根本没有见过我的身子，没有的......”
　　“父皇！”
　　李熙宁重重地磕着头，扎好的发髻散乱，泪沾了满脸。
　　她不能嫁。
　　她不要去什么西域和什么大皇子和亲。
　　明明，明明她才想明白自己对阿布是有情意在的。
　　明明......
　　明明一切都不该是如此的啊！

作者有话说

　　。。。“东雅承望”你做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