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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情难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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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闺人倦,多愁牵梦,难成易碎。
云痕独自沿着下山的小路一步一步地走着,并未借助任何术法,因为有时候他就是喜欢一个人在山青水绿的地方一个人散步的感觉。
从毓轻离去的那一天直至现在已经半月有余了,云湮山上又逐渐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以调侃师父和师兄为乐的昭颜和时而闭门一整日钻研蛊术的祈年依旧住在山上,毓轻早已下葬,她死去的事实也似乎渐渐地被他们遗忘了。毕竟,他们和毓轻其实也只见过那一次面而已,自是没什么感情,只是他们也都很有默契地从不在自己的面前再提到她的名字。
不过对于自己来说……逝者已矣,既是有缘无分也就罢了。
昭颜总说他是个很温柔的人,而实际上,云痕倒觉得自己的温柔其实也正是生于他的冷漠。或者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没有谁能将所有人一视同仁,纵使是对一个再有善心的人,世上这众多的人中也必然会有他最为亲近的、在意的人。而这其中的差别,就铸就了他的多情与无情吧。
譬如他对那个女子的多情,又何尝不是对毓轻的无情?
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也罢……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是劫还是缘,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尽管神游天外,但这却好不妨碍他安然无恙地向山下走去,对于他这样的术法高手来说,即便只是凭着自己的本能,他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快步走下这座在常人眼中异常陡峭的山。
然而走着走着,云痕的身体却忽然撞上了另一个人,凭着他高深的术法,他自是稳稳立在了原地,可伴随着一个女子的惊呼声,与他相撞的那个人却陡然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云痕回过神来,以最快地速度捏了个法诀,只见山腰的植物瞬间像人一样活了过来,蜿蜒扭曲着,牢牢地卷住了那个从山上滚落下去的女子。他飞速地向那个方向奔了几步,只见被藤蔓固定住的女子虽然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有些花容失色,但却未见任何损伤,不由得松了口气。
终于放下了心来,云痕无意地扫了一眼她的脸,只是这一眼便让他不禁有些怔住了:由于身体被藤蔓横抱住了的关系,女子的头发全部都披散到了两边——她的半边脸容色倾城,皮肤白皙,眼眸含水,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微微颤动着,这样一个本该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另外的半边脸却是面容尽毁,使人有些不敢直视。那是……烧伤的痕迹吧……
虽然也略感惋惜,但对于云痕来说,美人也好,丑女也罢,都不过如此而已。他对那个女子伸出手去,向她微微一笑,那笑容说不清是冷是热:“让姑娘受惊了。”
她方才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温润如玉的笑容,似乎有种不可抗拒的魔力一般吸引着他,她定定地看着他,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我叫偏佳,你叫什么名字?”
云痕随手轻轻一挥便解了自己刚刚的咒术,只见那株藤蔓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静静地待在那里,仿佛它从来都没有动过一般。
偏佳吃惊地看着他,这个男子到底是什么人……这、这是什么?难道是传说中的术法……吗?只见他又是那般微笑了一下,然后他浅如樱色的唇中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来:“云痕。”
云痕吗……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啊……他长得……也很好看呢……偏佳在心里轻轻笑了笑,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惊惶起来,她慌张得举起袖子来遮住了自己的那半张脸,刚才的样子,一定、一定都被他瞧见了吧!偏佳蓦然间竟有种想哭的感觉,为什么偏偏就是他呢……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丑陋的样子啊……
“相貌不过只是一副皮囊而已,是美是丑又有什么关系。”云痕淡淡地说了一句,似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你来这云湮山上做什么?”
“我……我来采药。有种云梦草,听说只有在这云湮山上才会有,可是它那么少见,我找了好久也还是没有找到。”偏佳整理好额前的发丝,低下了头去,面上的表情有些黯然。
“云梦草吗……这种草只有在冬天最严寒的季节才会有,这个时候是采不到的。”
“怎么会这样?可是、可是我真的很需要它啊!我爹的病只有用云梦草做药引才治得好,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呢……”偏佳的眼圈立刻就有点红了起来,可她还是尽力压着自己想要哭的冲动,因为她不想让云痕认为自己是一个柔弱无用的女子,像他这么厉害的人,如果自己表现得太过软弱的话,会被他看不起的吧……
“别急啊。”云痕柔声安慰着她,目光里透出的温柔与安然让偏佳不禁脸红了一下,也让她一颗无助的心瞬间好像有了依靠一般。“虽然这个季节是采不到云梦草的,但是这种草我那里也有的,稍后随我上山去,我拿给你,可好?”
“嗯,好。”偏佳轻声应道,只是这么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就让她的心里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
“那么随我来吧。”云痕掉转了一个方向向山上走去,反正出来不过只为散步而已,既然碰上这个急需云梦草的姑娘,就顺手帮了她这个忙,也好。
“是你!”云祈年正在后山和云昭颜对练术法,却见师父带着这个名叫偏佳的女子上了云湮山。是巧合吗……这个自从见过一面之后就时常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女子,竟然……又让自己见到了。她的眼睛还是和那时一样呢,纯净如水,明晰如光,那是令他这样的人所难以抗拒的……如同光明一般的存在。
“哦?你们认识吗?”云痕有点意外地看着自己的大弟子和眼前这个刚刚相识的女子。
然而云祈年很快便恢复了他平时惯有的神态,淡淡地笑了笑:“有过一面之缘。”
“既是如此,祈年你便代为师帮这位姑娘找几株云梦草给她吧。”云痕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走出去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回头对云昭颜淡淡一笑:“颜,你的术法好像比上次见到你的时候更加高明了。”
偏佳呆呆地看着云痕离去的背影,不发一语,过了半晌,她静静地转身,暗暗地打量着站在离自己不远位置的云昭颜。简简单单地一袭红色长裙,却红得那般绚烂,仿佛火一样地燃烧着,然而眉心正中的一点血红色朱砂却让她想到了传说中黄泉路上盛开的红色曼珠沙华。她的面容五官说不上是绝色,但却似乎有种奇异的魅力,看上去青涩中隐隐透着些许妩媚,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女子,一眼看上去,偏佳的脑子里只想到一个词——毁灭。
可是,下一个瞬间她对自己明媚的那一笑竟让她觉得刚才的那些仿佛都只是自己的错觉,这个红衣女子的笑容明明是那么的亲切而友好,她勉强对云昭颜回以一笑,原本明亮清澈的眼中此刻却被蒙上了一层掩饰不掉的黯然。
只因为她刚刚看的很清楚,云痕看向云昭颜的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太多的缱绻、隐忍、怜惜以及自己看不懂的情愫在里面。
他爱她!
他竟然……已经心有所属了……
只那一眼,偏佳便已明白了所有。
而此时在云祈年看向偏佳的目光中,也正自变幻莫测着。从偏佳望着云痕以及云昭颜的眼神中,他也将这一切都看懂了,偏佳这样单纯的女子,她对云痕的爱慕,对云昭颜的打量,以及那一眼过后失魂落魄的神情,又怎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呢?
尽管在此之前,他也从未爱过任何一个女子,对男女之事也并不了解,然而这也许就是一种处于爱河中人的直觉与本能,即使是再愚钝、再迟缓的人,在这种时候的敏锐程度却是惊人的。
正如偏佳于云痕对云昭颜,也正如云祈年于偏佳对云痕。
无人点破,却俱是苦涩难言。
一时间,偏佳和云祈年都沉默了下去,只有云昭颜兀自不觉,她有些诧异那两个人的沉默,暗暗揣测着却不动声色地对着偏佳笑道:“你和师兄早已认识,此番又碰上了师父,看来你还真是和我们云湮山上的人有缘呢。我叫云昭颜,你呢?”
偏佳定了定神,强自笑道:“偏佳。”
“很好听的名字呢,偏佳姑娘,师父说你需要云梦草是不是?真巧呢,我们山上正好就有不少。师兄,师兄?”云昭颜歪过头去碰了碰云祈年的手臂,笑道:“喂,师兄你发什么呆呢?师父不是叫你找云梦草给这位偏佳姑娘吗?”
“嗯。”云祈年淡淡地应了一声,表情未见任何起伏波澜,“偏佳姑娘,请随我来。”
偏佳临走前还不忘温文有礼地对云昭颜微一颔首:“昭颜姑娘,告辞了。”
“那么客气干什么。”云昭颜不大高兴似的撅起了嘴,可转瞬又变了表情,嬉笑道:“叫我昭颜就好啦。”
偏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心中的无数念头瞬息万变,也许……的确是这样的女子才更适合她吧,但如果我的脸从未被毁,那么,他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会……爱上我呢?
云痕,如果我能恢复我的倾城之貌,那么,你会爱上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