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异世祭司》猫小金

3、棋手与棋子

　　萨尔贡回到临时住所，一座宽敞却处处透露着监视意味的偏殿。

　　他慢悠悠地逛着偏殿各处角落，时不时拿起精美的摆件把玩，赞叹之余，眼中毫不遮掩流露出贪婪。

　　萨尔贡是基什城的使者，为庆祝乌图即位一周年而来。基什城位于乌尔城北方，贫穷落后。

　　殿外把守的几名侍卫内心鄙夷。看见他拿起一个金杯，眼里闪着贪婪与笨拙的精光时，他们认定此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北方佬。

　　于是，见到萨尔贡熄灯准备就寝后，几名侍卫便放松了警惕，也昏昏欲睡。

　　确定侍卫们已熟睡，萨尔贡悄声来到窗前，轻轻掀起亚麻做成的帘子。窗外飞快跃进一名黑衣人。

　　“都查清楚了？”黑暗中，萨尔贡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是的，确认是南娜尔策划的刺杀。”黑衣人沙哑的嗓音犹如鬼魅。

　　萨尔贡并不意外，他早已得到这个情报。所以宴会上，早在刺客出现异常举动前，他便做好了准备，才能以最快时间救下乌图。

　　“他们的计划似乎出了意外。”黑衣人继续说。

　　“无疑是有人横插一手。”萨尔贡说到。

　　他虽然尚不清楚隐匿在暗处的人是谁，但毫无疑问，不是那个徒有其名的国王乌图。

　　“您救了乌图，定然会被南娜尔盯上。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按兵不动。”

　　门外侍卫似乎有清醒迹象，黑衣人在萨尔贡示意下，又从窗口翻了出去。

　　满室安宁，只有风吹过的亚麻帘布，轻轻翻卷。侍卫继续美梦。

　　黑暗中，萨尔贡眼中流露出冰冷的锐利，不再是刚才的贪婪精光。

　　他此次的目的，是分化乌尔城的两大势力，加深双方的冲突，弱化乌尔城的整体实力。

　　乌图还不能死，他若死了，南娜尔会凭借神迹与旧王室血统，迅速整合权力，统一乌尔城。但若乌图还活着，他们会持续内斗，相互消耗，直到乌尔城无法抵抗来自北方的基什。

　　他不由得想起那名女祭司，南娜尔。与传闻一样，她的确有着太阳般耀眼的金发，状如神明。她看过来的目光，有一种仿佛早已认识自己的了然。

　　如今看来，她的演技也相当高明，表现出对刺杀不知情的样子。
　　……
　　南娜尔顶着睡眼来到王宫议事厅，外面太阳刚刚升起。

　　议事厅坐满了人，仿佛都在等她。南娜尔强迫自己振作精神。

　　她冷静观察着，发现在场不少人对自己是满脸恭敬。

　　“我的好侄女，库什塔喊着女神的名号行刺。这要么是你指使，假借神意密谋不轨，要么就是你的‘神迹’引来渎神者的效仿。”乌图首先发难，气定神闲的模样。

　　“无论哪一种，都因你而起，你玷污了南娜女神的神庙！你如何向子民交代？”乌图继续说。

　　他企图把南娜尔的阴谋做实，更为致命的是，他要将这个行为上升到宗教污点。

　　这不像乌图能说出的话，南娜尔想着。幸好她一晚没睡，也预演了对策。

　　她准备反驳。

　　“陛下，请您慎言。”依旧是昨天替她发言的老臣，他比南娜尔先出声，义正言辞地站起来。

　　昨晚闯入寝殿的人也坐在他身侧。

　　“女神的化身行事，岂能以凡人的‘指使’论之？若这真是女神意志，那便是女神对王权的试炼！若非女神意志，那便是恶魔借殿下之名行骗。”

　　“当务之急是举行净化和神谕仪式，由殿下亲自祈求女神降下启示，而非在此审问女神的化身！”

　　“达达努拉首相说得对。”场上众人纷纷附和。

　　精彩绝伦的辩论！魔法对轰！南娜尔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他是首相达达努拉，看上去像自己阵营的。

　　她可以不用自己出面，底下就有一堆人为她冲锋陷阵。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吗。

　　乌图脸上挂不住，越来越黑。他瞪了眼自己身边的大臣。

　　“陛下，库什塔昨晚已招供。确认是南娜尔殿下指……”大臣接收眼神，站出来，但不敢说出“指使”两字。

　　“不错。先将库什塔压上来。”乌图命令道。

　　“陛下，库什塔说的话绝不可信。”说话的是昨晚闯进寝殿那人。

　　“苏马赫，这没你说话的份。”达达努拉大声呵斥。

　　“是，父亲。”

　　原来他是苏马赫，首相之子。

　　过了会，一名侍卫闯进议事厅，神色匆匆，甚至来不及跪拜，朝乌图汇报道：“陛下，库什塔死了。”

　　“什么！”乌图恼羞成怒，踢翻眼前的侍卫。

　　他看了眼南娜尔，不得已想到一个人。

　　一直以来，乌图找不到任何南娜尔的把柄，这次好不容易抓到库什塔……他决不能再让南娜尔全身而退。

　　“库什塔这个贱奴，胆敢污蔑南娜尔。好在他现在畏罪自杀。”乌图嘴角泛起冷笑，库什塔已死，他的口供也丧失价值。

　　圣婚仪式他势在必得。乌图继续说：“达达努拉说需要举行净化仪式，我很赞同。那么圣婚仪式还是定在一个月以后吧？”

　　“南娜尔，我召你弟弟回城如何？你们姐弟很久不见了吧。”

　　她心中一震，下意识要拒绝，但她发现达达努拉和他身边的人都默不作声。

　　她只好同意，因为她知道，这应该是不容她拒绝的交换条件。

　　双方都有所妥协，议事自然结束。

　　苏马赫追上南娜尔的时候，她正经过花园，站在一棵无花果树下，阳光透过枝叶，照上她的金发。

　　“殿下。”他轻轻出声。她几乎笼罩在圣光下。

　　南娜尔示意拉塔姆和侍女们先退下，背对着苏马赫，伸手摘下一枚无花果，说：“什么事？”

　　“库什塔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

　　“扎吉西殿下终于要回来了，您应该很开心吧。”

　　她心中一震。

　　扎吉西，这个名字在史书中是‘乌尔之王’，但更著名的身份是——未来被萨尔贡击败并当众羞辱的对手！

　　看来他如今是乌图用来牵制南娜尔的这个即将被召回的弟弟？

　　开心吗？她也不清楚。她更多的是无奈。

　　“送给你。”她转身，看向眼前的苏马赫，将手中的无花果递过去。

　　苏马赫不可置信般，眼里泛起明亮，小心接过，说：“谢谢殿下。”

　　他不由自主拥住南娜尔，低头沉浸于她发间香气。

　　这次南娜尔没有拒绝。

　　苏马赫极为热情，带着她逛遍了花园。

　　南娜尔极为隐晦地从他口中探听到许多信息。

　　先王是南娜尔与扎吉西的父亲，去世后，将军乌图继位，他不过是王室旁支。

　　首相达达努拉与苏马赫的家族，与先王有姻亲关系，是旧王室的坚定拥护者。

　　国王乌图有兵权且秘密软禁扎吉西，南娜尔有神权与神庙的巨大财富。双方旗鼓相当，又彼此忌惮。

　　逛完花园，苏马赫又想带她去集市约会。

　　南娜尔好不容易憋出几句甜言蜜语，说明天再约，将苏马赫哄走。

　　抱歉了，苏马赫，你这个狠毒又纯情的家伙。

　　她必须要好好利用此人。

　　但此刻，她发现自己迷路了。

　　走着走着，他看见前面有一座偏殿，门口站着几个侍卫，她走上前想问路。

　　“殿下，您的花掉了。”身后传来莫名熟悉的嗓音。

　　南娜尔转身，来人正是萨尔贡！

　　他恭敬地行礼，手中握着的，正是从南娜尔怀里掉落的玫瑰。

　　南娜尔如临大敌，没有接过，说：“谢谢。”她又怀疑道：“你一直跟着我？”

　　“不是的，殿下。”他露出笑容，虔诚可亲的样子，“臣下住在前面的偏殿。”

　　“那你退下吧。”南娜尔警惕地说，还没理清自己的状况，她不想过早与萨尔贡接触。

　　萨尔贡笑意更深，站在原地，好像没有听到命令。

　　“我让你退下。”南娜尔再次加重语气，冰冷的说。

　　萨尔贡正碾碎手中的玫瑰花，花茎的刺扎入他的手掌，正泛出血珠。他漫不经心地用拇指抹去血珠。

　　“殿下不需要，它便没有价值。”他的语气很淡。

　　南娜尔发现他手中的血，不禁后退一步。

　　“殿下好像很怕臣下。”语气很笃定。

　　面对萨尔贡这样的历史人物，说不害怕是假的。

　　南娜尔强迫自己冷静，说：“我是南娜女神的化身。”——女神无所不能，谁也不怕。

　　萨尔贡玩笑般说：“那么，女神殿下，喜欢臣下送给您的礼物吗？”

　　南娜尔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是说，库什塔？”

　　“没错。喜欢吗？”

　　“你为什么这么做？”

　　“臣下说了，这是送给殿下的礼物？”

　　“为什么送我礼物？”

　　“我对殿下很感兴趣。”

　　南娜尔不说话。

　　他如此轻描淡写的，就抹杀了一条人命。

　　这不是礼物，这是投名状，也是警告——他能轻易插手乌尔城最核心的监狱。

　　“臣下感兴趣的是，死而复生的人，眼里是否看到了不同的世界？殿下的眼神，与乌尔城的所有人都不同。”他逼近一步，饶有兴味地说。

　　“你想要什么？”南娜尔问。

　　“臣下想要一个特殊的位置。比苏马赫更隐秘，更亲近。”

　　这时拉塔姆和侍女们的呼唤声从远处传来，萨尔贡也消失不见。

　　回到神庙，正值晚餐。

　　南娜尔盯着餐桌上一成不变的烤羊肉、豆类沙拉、小麦面包，叹了口气。

　　“拉塔姆，你们平时的食物都有什么？”

　　“回殿下，大麦面包。”

　　“会有肉吗？”

　　“祭司日和重大节日会有的。”

　　“这些食物我吃不完，都是怎么处理的？”

　　“通常会赏赐给神庙的祭司们。”

　　这些跟南娜尔预料的一样。

　　她想了想，说：“以后也给你们一份，可以带回给家人。”

　　“谢殿下！”

　　对于殿下的恩赐，侍女们欢欣雀跃。

　　南娜尔默默下定决心。回到现代前，她要生存下去。她要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人。

　　首要的是信息。

　　她必须先弄清神庙内部的人事脉络，以及苏马赫家族的真正实力，进而掌控南娜尔手下的集团。

　　其次，是建立自己的耳目。

　　拉塔姆的恐惧可以想办法转化为忠诚，这些得到食物赏赐的侍女，或许能成为最基础的信息网。

　　最后，萨尔贡……

　　这个在她眼里，最危险的男人。他意外地提出某种合作。其实想想不是坏事，毕竟青金石之眼的线索还要靠他。

　　不过在跟他接触时，须保持万分谨慎，提起十二万分精神。

　　乌图、苏马赫、萨尔贡，不熟悉的弟弟扎吉西……

　　南娜尔感到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