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戏》江南徽雨

2、纠缠

　　楼台之上，魏恒手里捏着一盏茶，轻轻吹气，桌上茶壶升起冉冉白雾，模糊了魏恒的神情。
　　魏恒沉默地听着梁晓辉的话，脸色越来越阴沉，不悦地将茶杯放下，掌心拍到桌面上，那茶盏不堪重负，碎了个彻底。
　　梁晓辉沉默着收拾了破碎的茶盏。
　　魏恒一抬手，那人又奉上一盏新茶，他接过，语气冰冷：“贺家一事，你处理得不干净，竟让江柳闻着味儿，找到了我的身上。”
　　梁晓辉颤颤巍巍跪下行礼请罪，语气唯诺：“主……”
　　魏恒眼神微抬，一记眼刀过去，梁晓辉立刻熄了声，一道巴掌落在梁晓辉脸上，梁晓辉没站稳，一下子跌在地上，半边脸立时肿了起来。
　　魏恒语气淡淡，眼神落在桌上的茶壶上，不辨喜怒，“叫我什么？！”那道询问中带着淡淡笑意，只是于梁晓辉而言，是命令与服从。
　　梁晓辉爬起，理了理衣衫，又端正重新跪下，背部挺得笔直：“大，尚书大人，下官办事不力，但江柳他……”只是他刚想说些什么，门外传来几声渐进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梁晓声立即噤声，抬眼向魏恒请示。
　　他应该躲起来的，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和魏恒在一起。
　　他是大骊王朝最公正的御史，明面上本不该私下与其他大臣有过多往来。
　　数秒的沉默，魏恒始终没有开口。
　　梁晓辉有些着急了，只是魏恒没发话，他便不能擅自妄动，脚步声越来越近，梁晓辉的心跳声越来越快，眼看脚步声已至门前，梁晓辉下一秒就要出声提醒他，魏恒才开了尊口：“你先走吧。”
　　梁晓辉弓着腰起身，恭谨一礼后，低头沉默地退出了房间。
　　那人从窗户跳下的一瞬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江柳目光触及屋内那人身上时，语气不快，微蹙眉头：“你怎么在这里？”
　　冉冉升起的白雾之后，依稀可以看见一个俊美熟悉的脸庞。
　　江柳倒是很意外会在这里看见魏恒，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在刚刚，一个老熟人正从这间屋子的窗户匆匆逃走。
　　魏恒笑了笑，从那白雾后站了起来，语气透着笑：“江大人又为何身在此处啊？”
　　魏恒走近两步，拍了拍江柳的肩。
　　江柳没答他，只是不经意闪身躲开魏恒后续的动作，眉头蹙得更厉害了，余光正好瞥到桌子上的碎瓷片。
　　江柳不动声色地往屋内打量了一圈，“哟，看来我来得不巧，魏尚书还动了火气。”
　　魏恒看出江柳是个脸皮薄的正经人，当即贴他更近了，言语间尽是打趣：“江大人言重了，此等烟花之地，无非就是寻欢作乐，江大人所为何事，我自然也是一样。”
　　江柳往后退开一步，嫌弃地拍开魏恒的手，“荒唐！谁和你一样？！”
　　魏恒笑意更深，故作轻浮：“这江大人可就有所不知了，这沐雨轩新来的花魁，姿色可是一绝，江大人，何不与我一道，前去瞧瞧？”
　　江柳只觉得魏恒荒唐，惯会耍无赖，言语轻浮，当下动了怒气：“本官是来此查案的！休要纠缠！”
　　魏恒凑到江柳身前压低声音，“江大人若不喜欢花魁，听说这沐雨轩，还有新来的倌，身世清白，江大人，不妨一试。”
　　江柳顿时羞红了脸，厉声道：“魏远之！”
　　魏恒佯装无辜，眉眼间都是笑：“哎哟，江大人这是怎么了，我这不是关心一下你的个人需要吗？”
　　江柳拂袖呵斥：“放肆！本官念你是朝廷命官，不想过多与你计较此事，赶紧让开！耽误了本官查案，尚书大人担当得起吗？”
　　魏恒收敛了笑偏过身子让路时，余光扫过窗边，这么会儿了，梁晓辉怕是早就已经走远了。
　　江柳进屋时只看到桌上的茶具，和一本没有书名的书册，这屋子空荡整洁得不像妓院，江柳冷哼一声，嘴上也不放过魏恒：“魏尚书真是好雅兴啊，放着好好的尚书府不住，跑到此等烟花之地，品茶论道。”
　　见江柳视线落在那册子上，魏恒忍不住出声提醒：“我劝你还是不要动那本书。”
　　江柳偏头看了他一眼，看不出魏恒脸上神情有什么古怪。
　　只是魏恒不让他看，江柳感觉更不放心了，当下便拿起那桌面上的书随手翻了两页，下一秒受惊一般将那册子扔出八丈远，顿感被戏弄：“魏远之！”
　　魏恒捧腹大笑，半晌稍缓过来一些，才走到窗边捡起那本册子拍了拍灰：“我，我都说了让你不要动，是你自己不信非要看的，此事可怪不得我。”
　　江柳暴怒：“不知羞！”
　　魏恒笑着和他解释：“这册子，真不是我的。”估计是老鸨给这房间里姑娘和恩客们留的。
　　江柳不说话，只是微红着耳根，视线微低落角落的墙上。
　　魏恒见江柳一直沉默着：“反应这么大，你该不会……”
　　江柳抬头望向他，强装镇定：“与你无关。”
　　严肃的语气驱散了一些房间里微妙的气氛。
　　江柳看着魏恒将那本册子收到自己怀里，眼神古怪地看着他，有一些震惊，但他没说话。
　　魏恒知道江柳误会他了，所以只得主动开口：“书，确实不是我的，但是现在归我了。江大人不是最看不惯我这种小人做派吗？您是正经人，我可不是，此等好物，我当带回尚书府好好品读一下。”
　　江柳看不惯魏恒如此行径，但如今他好像也不好对魏恒的房帏之事评价些什么，于是转头欲走，想接着去其他房间看看。
　　魏恒却突然开了口，抱臂道：“贺家灭门的惨案，你现在怕是还没有头绪吧？”
　　江柳要走的脚步一顿，转身看他，心中警铃大作：“你什么意思？”
　　魏恒几步走过去把房门关上，神秘兮兮说：“贺家虽然也是名门望族，但早已没落，再加上近几年豪门大家的打压，贺家老爷不得已，将府宅迁到了城郊之处，因此贺家周边少有人家往来，消息不通，自然就难以探查。”
　　“你……”江柳愣了一愣，他不明白魏恒这会儿提这个是什么意思。他总觉得，害得贺家惨死的凶手，是又不是他。
　　“贺家是没什么仇敌，但是贺洪海生了个小儿子是个混世魔王，三天两头青楼做伴，倒是有可能与这青楼女子有所牵扯，你来这沐雨轩，你不就为了查这个吗？”
　　江柳明白，魏恒这种人，即使真的和贺家灭门一案没关系，也绝对是一个危险人物，自己应该远离他，免得引火烧身，哪一天不知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见江柳不说话了，魏恒继续嬉皮笑脸：“你就说是或不是？”
　　江柳愤愤：“你倒是清楚。难道你有办法？”
　　魏恒笑了笑：“我能有什么办法？江大人不是一直认为贺家灭门一案，与我脱不了关系吗？我既然是凶手，又为什么要帮你呢？”
　　江柳冷笑一声：“若你进了刑部，我的人严刑拷打，再硬的骨头也能吐出点东西，魏远之！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敢动你？”
　　“不敢与江大人玩笑，只是圣上已经下了旨，将这个案子交给了你我二人，所以我在此等候，就是为了前来相助江大人查案。”
　　江柳只觉得可笑：“哦？圣上下了旨，我怎会不知？”
　　“许是传旨的内侍，脚程不如魏某快。”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马车声，江柳似有所觉，狐疑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楼下那人马车他再熟悉不过，眼见这马车停下，从中下来一人。
　　“你从宫里出来！”江柳顿时觉得自己半晌被魏恒戏耍了。
　　“诚如尚书大人所言。”魏恒笑着对他转转眼。
　　少顷，老鸨殷勤地领着一位内侍来到门前，只见那人推开门见两人都在，高呼圣旨到——
　　魏恒江柳立即跪下接旨。
　　内侍：“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贺家灭门一案，兹事体大，特命大理寺丞江柳，户部尚书魏恒，查明真相，钦此。”
　　魏恒江柳跪下：“臣接旨。”
　　魏恒为人圆滑，当下便接过那道旨意，笑着道高公公慢走。
　　“真不明白圣上为什么派你和我一起查案，你一个户部尚书掺和我刑部的事干什么？”江柳有些不服气。
　　魏恒故作高深样：“那谁知道呢，大概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江柳“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说

　　其实正人君子不会品读春/宫/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