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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陆衍 ...

  •   我生病了。
      医生说这个病治不好,我只有半年时间了。
      半年,就是六个月。
      如果每个月都有三十一天,那我还可以多陪他六天,六天,144小时,8640分钟,518400秒。善良的神啊,请你借给我这些日子,我保证只有这一次,这辈子的518400秒,我下辈子还给你。
      善良的神啊,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好,那就这样说好,一言为定,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和陈哲没有芥蒂之前,我总是和陈哲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只是年少轻狂,很多事情大概只是说说玩而已,做不得真。
      比如,我曾经答应过陈哲一辈子陪在他身边。
      一辈子这么长,想什么呢?我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在他身上耗一辈子。
      最多186天吧,我陆小少爷大好年华,除去相识的二十三载,小爷我再勉为其难分给你186天吧。
      不过只过了一秒,我又心软了。
      陈哲,我说谎了。
      我可能真的要在你身上耗一辈子了。
      此生遇陈哲,终生误。
      下辈子,没有陈哲,这些时间不要也罢。
      生命最后的时光,我舍不得你,关于我们的约定,我大概要提前兑现了。
      其实陈哲对我很好,我爱他,但是他害死了我的哥哥,我也恨他。
      之前的我总是憋着气,逼自己不要理他,我不能忘记仇恨,但是也不能放下芥蒂爱他。
      陈哲,为什么我的心总被你牵着上上下下。
      其实我一直不相信他是害死我哥哥的人,但是人证物证齐全,我甚至找不到为他辩解的一点余地。
      我不是没有调查过,但是没有一点点证据向着我的心,连陈哲也是。
      我恨他缄口不言,做过与否,我只求一个字,探寻一个答案,只是即使这样陈哲也不愿意让我如愿。
      就当他是有什么苦衷了,我暂时原谅他半年吧。
      善良的神明啊,最后186天了,说好了我借你的,不许耍赖。
      从医院回来的那天下午,我辗转反侧,睡不安稳,我没办法告诉他我只剩半年时间了。
      我一翻身,陈哲今天难得睡得很安稳,他之前最怕我逃跑了,只是现在,我突然不想逃了。
      于是那天晚上我假装自己失忆,新的记忆里自己和陈哲恩爱非常,已经结婚一年。
      体检之前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反应了,半夜起来吃药,眼下淡淡乌青,我有点怕自己演技太差,瞒不过他。
      好在他并未起疑,只当是我最近心理状态不太好,记忆产生了错乱。
      也对,我和李医生也有说过让他帮我隐瞒我得病的事情。
      他答应了,我的病历被换成了精神失常。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信了,但是他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以为186天足够自己填补与陈哲之间所有的遗憾,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越陷越深,更加舍不得离开他。
      有陈哲在身边的日子真好啊。
      我是偷走他大好年华仍旧不知足的小偷。
      最后五十天了,我很快乐,这辈子或许只有这几天最快乐。
      最后四十天了,我告诫自己,陆衍,你要学会知足。
      我开始出现呕吐情况,情绪大起大落,我知道我急切地需要做一些事情转移注意力,例如——爱。
      那天晚上我抱着陈哲的腰说要想要他,我哭着喊疼。
      我疼得厉害,几度昏厥,醒来后陈哲抱着我在浴缸中,之前那股恶心感又来了。
      我没忍住一个干呕,虽然没吐出来,但是陈哲注意到了。
      后面几天里,他都不愿意碰我。
      我苦笑一声,没说什么。
      我可能,被陈哲讨厌了。
      最后三十天了,我已经安排好一切,我给所有人都寄了一封独属于他们各自三十一天后的信。
      陈哲的那封写了一遍又一遍,我总觉得不满意,最后干脆放弃了。
      陈哲讨厌我,大概率不想收到我的信。
      我将那段老掉牙的肉麻情话揉皱了丢在木质地板上,但仅仅过了一分钟就后悔了,我把那张写满我思念爱恨遗憾圆满的纸张夹进书里。
      就用这本《哑》*一同封存我说不出口的话。
      数不清的日夜,蒙蔽了两颗本该相爱的心。
      二十四岁的陆衍仍未懂得一个道理——陈哲的爱恋有口难言,而我的欢喜藏于无口难言。
      最后二十天的时候,我的状态已经非常不好,又是一个深夜,我冲进卫生间,颤抖着手取出马桶水箱后面藏着的止疼药,倒出一小捧,颤颤巍巍往嘴里送。
      这种药很苦,而且起效很慢,差不多二十分钟后,我周身的疼痛得到舒缓,坐在马桶盖上压抑着喘着粗气。
      我想找李医生换新的止疼药了,我是真的很怕疼。
      认识陈哲以前我是陆家最受父母兄长宠爱的小少爷,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认识陈哲以后他把我照顾得很好,使得我一个人一度生活不能自理。
      我苦涩地笑了笑,艰难地咽下一片片药片。
      医生和我说单次最好不要服用超过十片,我大概估算了一下,刚刚差不多六七片的样子。
      为了防止药效太快散去被陈哲看出端倪,我又倒出来几颗药,还没来得及数数,门外陈哲又叫我了。
      慌乱之下我将手里的一把药全都喂进嘴里,借着冲水声把药瓶再次藏进马桶水箱里。
      半夜陈哲领着我又进了被窝,路上还关切地问我冷不冷,下次起夜一定要穿厚一点,冻到了怎么办,他这么一提,我好像确实感觉有点冷。
      第二天我是疼醒的,一睁开眼就是剧烈的咳嗽,怎么止也止不住。
      在厨房准备早餐的陈哲听见动静着急忙慌地走进卧室,责怪我昨天晚上不注意保暖,果然发烧了。
      趁着陈哲外出翻体温计和退烧药的空隙,我抽出几张床头的纸巾,咳出一口血。
      鲜血染红了纸张,我虚弱地一笑,在陈哲赶回来之前偷偷将纸巾藏到床底下。
      回头再打扫吧。
      陈哲给我量体温的时候,关切的目光似乎很担忧,等到时间一看,38.7℃,这可把陈哲吓坏了。
      烧得这么严重,陈哲用他的方式哄着我吃下了退烧药,然后我被他三两下团进被子里,全身又被温暖簇拥,许是退烧药开始起作用,我的意识渐渐出现模糊,没多大会儿便沉沉睡去。
      我其实并不是单纯的发烧,只是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免疫系统紊乱,发烧只是一种征兆,预兆我的生命出现倒计时。
      生病很丑,我不想被陈哲看见,只是他不放心我,守了我三天,几乎寸步不离,夜里我起夜,尽管尽量很小弧度地动作了,但他还是听见动静跟着我一起起身了。
      其实我的烧第二天就退下去了,但他还是不放心,跟了我三天,悉心照料。
      没机会吃止痛药了……
      硬扛了三天,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第三天陈哲告诉我他要出差,我笑着送走他,庆幸陈哲没有看出我的失常。
      陈哲一走出家门,我就疼得受不了了,就像全身被蚂蚁疯狂撕咬。
      奇怪,怎么他在的时候我好像没有感觉到这么疼?
      我苦笑着捶打着自己的身子,质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娇气,一时间竟忘记了我本来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
      我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这些年来最大的苦大概就是为了陈哲这一件事吧……包括现在。
      没有陈哲的日子似乎格外难熬,他不在家的三天里,我可以没有顾忌地靠在卧室的大床上吃无数次止疼药。
      没有陈哲,没有医生,只有我自己。
      最近几天睡觉会头疼,之前我湿着头发睡觉都会被陈哲抓起来,他总是会强硬地把我拎起来给我吹头发,给我吹干后再用一副家长教训不听话的小孩子口吻,对我说湿着头发睡觉不好。
      但是现在陈哲不在了,没人给我吹头发了,我的头好疼好疼。
      我甚至懒得抬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止疼药。
      李医生说最近剂量有点超了,让我少吃一点,但是我这么怕疼的一个人,怎么会愿意。
      半夜疼得实在受不了了,我迷迷糊糊爬起来倒出半瓶止疼药仰头就是吞,差点就没咽下去,要是提前给我噎死,这种死法当真是狼狈又不体面。
      不过我这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当然不允许自己出现这种滑稽的死法,匆匆忙忙从床头捞过一桶水,猛灌一大口。
      窒息感渐渐褪去,心却静不下来了。
      刚刚一瞬间,我非常接近死亡,脑海想到了很多东西,但最多最牵挂最放心不下的,是陈哲。
      我有些自嘲,好像不仅仅不体面,我现在就被噎死了的话,属实是有点不太划算。
      遇见陈哲之后,我才明白自己在得知自己时日无多时,也会贪恋这个世界。
      或许,我只是贪恋陈哲爱我的样子。
      陈哲出差的第三天上午,他提前结束工作回来了。
      躺在卧室正在吃药的我被吓得药瓶摔到了地上,白色的药片散落一地,我却怔怔地与他对望,强行压下内心的慌乱,看着他替我一片片捡起药品,随口问我吃的什么药这么心虚的模样。
      还好药品标签每次领回来的第一时间就会被我撕掉。
      我知道他只是玩笑,但我怔怔望着他手里拿着的没有标签的药瓶,还是扯出一个勉强地笑,扯谎说是维生素。
      陈哲并未起疑,虽然那个药瓶没有任何标签,但是除了维生素,我还能吃什么呢?
      我的止疼药药瓶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放在床头了。
      但是后面有一天陈哲带回来和我止疼药一样的药瓶,但那是真正的维生素。
      他说他要陪我一起吃,所以他每次吃药我都强迫他必须和我一起,我每次都只拿床头他买回来的那个真正的维生素片。
      他又没生病,为什么要陪我受这个苦。
      8月10日,许是陈哲早已认定我记忆错乱的事情,我顺利地从家里逃了出来,我没敢去城西的别墅,还是独自开着车来到一个偏远的农村躲了起来。
      半夜我在房车上疼得厉害,止疼药一把又一把地吃下却似乎没有丝毫作用。
      连你也不愿意等我了是吧。
      嗓子有点干,我想起来喝点水,慢慢悠悠扶着东西爬起来,水润湿了干涩的喉咙,那股强烈的火烧感得以缓解,却拯救不了我的心。
      大概是我很无趣吧,逃出来三天了,陈哲依没来找我。也好,至少他厌弃我了,我死以后,他大抵不会伤心。
      没人能救我,连我自己也厌倦了自己。
      李医生的电话我没接,将他拉进黑名单后,我疼得在床上打滚,直到最后全身被汗湿,我也疼得晕过去。
      今天是陈哲的生日,我没力气陪他过生日了。
      不过我今年的生日陈哲陪我过过,我应该还他的。
      一笔钱汇入陈哲账户,留言:生日快乐
      简单四个字,其余啥都没有。
      我把自己所有财产一分不落地转给了陈哲。
      我从怀里掏出那个绒布盒,欣赏盒子里面闪闪发光的戒指,知道我将它举过头顶对着光看见熟悉的字母,我笑了。
      陈哲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和我求婚。
      没有陈哲,我就自己戴上吧,合适的戒指圈套在我的无名指,我原谅你了,陈哲。
      午夜钟声响起时,我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陆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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