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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DNA 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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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上,张拓折、掰、压、扯,用尽十八般武艺,惊扰了柳树上的无数动物的美梦,好歹弄下一截树杈做成两根手杖,那树杈裹着坚硬致密的树皮,皮上还疙疙瘩瘩地有些树瘤。来不及挑三拣四,两个人用实验服兜着收集的一些能点火的东西,紧赶慢赶终于在下雨之前钻进一间门窗还算齐全的空房子里。
两人躲在一眼就能望到头的门厅,把通向房间内部的门牢牢锁住。再三确定没有危险后,罗峻从实验服口袋里摸出用来点酒精灯的打火机,两手聚拢,费尽力气才用手纸引火点燃一堆枯枝败叶和烂木头,眼泪也被气味怪异的浓烟呛得哗哗直流。
大雨顷刻即至,温度骤降,连带口渴的感觉也减轻不少。前后两扇门都紧闭的门厅被暖暖的黄色火光照亮了,两人围坐在火堆旁一声不响,听着彼此肚子的咕噜声和雨水的唰唰声交相呼应。
张拓打破沉默,“峻,我们还要继续走吗?”
罗峻用手杖拢拢火,语气坚定地答道,“当然要!呆在这里是死路一条。”
“现在在下雨,乌漆麻黑,连路都看不清,我们怎么走?”
“云层并不厚重,雨应该不会下太久,雨一停我们马上走。”
张拓小声嘟囔,“这里有火,墙很厚,再不济还有一扇破门可以挡风遮雨,我们应该守在这儿。”
“不行,哪里都没有找到人来的安全。柴火支持不到天亮,我们呆在房子里,火一灭,万一受到攻击,连回旋余地都没有……”
对于“遇上大麻烦了”这件事两个人早已心照不宣,张拓清楚地知道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平安地过上一夜的可能性极低,在门厅里踱来踱去但还是无法缓解心中的恐慌和无力感,口气不自知地带着几分不善,“知道了!但是要换个方向,再向西也不会有新发现。”
“不,我觉得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罗峻望着渐渐缩小的火堆,“而且在这种没有任何头绪的情况下,单一地按照一个方向走下去到达目的地的几率比换来换去要大!”
“哪怕根本就是南辕北辙?”狂躁的张拓一脚踹在门厅后门上,门应声而开。
沉默。
张拓几次冲到前门,又几次返回,在这种地方单枪匹马随时都会丧命,必须互相依靠,他扒扒头发,深吸几口气,忿忿道,“好,服了你的犟脾气……”
狂风大作,卷走了乌云和骤雨,月亮也时不时地露个脸出来,惨白的月光透过两侧空洞的建筑和枝枝杈杈在地上洒下片片斑驳,夜间蚊虫剧增,嗡嗡地围着两人打转,两个人用手杖拨开野草,深一脚浅一脚地匆匆赶路。白天还好,至少能看得清楚些,夜路却是极为难走,两人只能像盲人一样依赖手中那根纤细的手杖,有时一脚踏进水坑里,溅出来的积水把裤子弄得湿漉漉的贴在腿上,有时更是只顾得紧张地看脚下,无暇抬头,要么就被树枝刮破脸颊,要么就是挂了满头粘乎乎的蜘蛛网。
张拓走在前头,一边探路一边向身后的罗峻通报路况,“小心,这里有个坑……腿抬高,有块石头……”短短的几十米的路倒比得上难于上青天的蜀道,走得是如履薄冰,不过两人倒不觉得烦恼,也许是刚下过雨的原因,一路上并没有遇见那令人讨厌的大老鼠,偶尔有些小动物窜出来,也都没有做出攻击性行为,稍加驱赶,就不见踪影了。
走过这段鬼见愁,视野豁然开朗,前方的树木竟然稀疏了不少。两人惴惴不安地又向西走了一小段路,岔路上突然冒出一只动物。
两个人像驱赶遇到的其他动物一样立即举起手杖吓唬它——那是一条狗,一条狼狈万分的中小型犬,宽阔的嘴巴,略尖的吻部,水淋淋的皮毛比较短,有些地方还脱落了,皮肤暴露在外,条条突出的肋骨后面是快收成一条线的扁扁的腹部。狗看到棍子,嗓子里闷声呜咽,转身蹒跚地走开。它的一条后腿稍短几分,身子摇摇晃晃,圆溜溜的眼睛不住地回头看向两人。
罗峻和张拓不约而同地加快步伐前进,心中默默祈祷不要再碰到什么糟糕的事情,却意外地发现那条狗远远地缀在身后,虽然是三条腿颠簸地走路,速度却是不慢。两只方才牵在一起的手不约而同的收紧,力气大得似乎要勒进对方的骨头里。
狗在两人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并保持一定距离,如果两人行进速度减慢,它就侧躺在地上用后爪悠闲自得地给自己搔痒,随后再摇头晃脑地追上去。
尽管袭击人类付出的代价较大,但是对于生活在荒无人烟的城市里食不果腹的食肉动物来说,有时候人类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在一条狗的“监视”下赶路,两人心里都毛毛的。张拓凑到罗峻耳边嘀咕:“别回头,继续走。那条狗,怕不是什么好事,饿得就剩层皮了,我们又没有吃的,还这么悠闲的跟踪咱们,弄不好是要拿我们当‘宵夜’。”
“嗯。它不急着扑上来,难道希望我们继续往前走?”
张拓向后瞥一眼,“看来是的,也许前面比较方便它动手或者它有同伴准备一起瓜分食物。”
“不能落入这种低级圈套里,但是在体力上我们不占任何优势,甩不脱它。张拓,不如往回走?”罗峻沉思几分钟开口道。
两人意见一致,随即调转方向,拖着胀得发疼的腿一步一步朝前挪蹭。虽然表面上两人十分镇定,但是扣住对方手臂用力到关节泛白的手指泄露了他们的真正感受。
狗蹲在原地没有动,两人心中一阵窃喜,欢喜还未曾消退,就见那只狗姿势滑稽地跑到两人面前,身体压低,前肢肌肉隆起,龇着锋利的犬牙,喉咙里喷出阵阵咆哮。见自己的威胁未被理睬,它便上窜下跳做出撕咬的动作,待两人再向前迈进,就狂性大发一跃而上,撕破了张拓的实验服。
“躲到屋里去!”罗峻一边舞动手杖赶跑野狗,一边向路旁的房屋奔去。
野狗察觉到两人的意图,抢在他们之间冲进房子,夹杂着犬吠声、碰撞声、撕咬声和尖叫声的片刻混乱过后,老鼠和某些夜间觅食的动物就从屋子里一窝蜂地涌出来示威。逃不脱的两人手忙脚乱疲于应付,连屋子的门槛都没碰到就被迫返回原地。
被野狗如此反复折腾数次,一面驱赶老鼠,一面快速地思考对策,张拓急中生智,对罗峻连声大吼,“去躲雨的那间!去躲雨的那间!”
好在那些动物只是乌合之众,相互扯皮,没有组织起来联合攻击两人。张拓和罗峻杀开一条“血路”,在野狗的狂吠声中向刚才躲雨的那间屋子跑去。慌不择路,张拓刚跑了两步,就一脚踏空掉进公路裂开的缝隙里,“张拓!”跑在后面的罗峻眼睁睁地看着张拓消失在跟前,脚下一乱,左脚绊到右脚上,扑通一下摔倒在那条裂缝前,溅了一脸泥水。
“峻……”张拓憋着一口气两手死死地扒在裂缝的边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手杖……拉我上去……”
罗峻喜出望外,顺着张拓的视线看去,原来张拓的那根手杖刚好架在缝隙的壁上,摇摇欲坠。罗峻立即伸手将手杖捡起来抛在身旁,然后拽住张拓的手腕向上拉,张拓两臂顺着罗峻的方向用力,双脚也蹬住裂缝壁上的凹凸处向上攀援。才拉起一小截,身后刚刚因为被痛打数棍而落后的野狗就追了上来,罗峻只能一只手拉住张拓,一只手舞动手杖赶走野狗。
罗峻手劲稍松,只听张拓一声惊呼,又掉下去几寸,只剩手臂还挂在地面上,眼看就要支撑不住,罗峻松开手杖,两只手一起握住张拓的手腕,身体后仰借助体重,猛地将张拓拉起,张拓借力向上一窜,终于跳出了裂缝,和罗峻摔作一团。
两人拳打脚踢将野狗赶远了一些,又匆忙拾起手杖跌跌撞撞地奔往躲雨的那栋房子。
野狗故计重施,勉力超越踉踉跄跄冲向房子的张拓,闯进门厅后门准备继续搞破坏。
张拓陡然停在前门处,迅速把那扇破门关起,并用手杖在外面死死别住。野狗在屋子里恼羞成怒,尖爪刨着门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两人满面倦色,浑身尘土,气喘如牛,衣服破破烂烂,鞋子也被老鼠嗑出洞,还好能得空喘口气,惊魂甫定,罗峻赞叹,“好一只经验丰富的狗啊,都学会如何捕猎人类了!”
“是啊,这狗肯定不止一次这样对付人类了,可惜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张拓语气一变,“也就是说有不少人走过这条路。为什么非要选这条呢?难道它真的通向我们的目的地?”
“应该没错!只有很多人途经这里,野狗才能逐渐掌握捕猎的技能。”罗峻击掌而道。
振奋人心的发现让两人高度紧张的精神瞬间松懈下来,酸痛、麻痒、干渴、饥饿……所有的负面感受重新回到身上。
右手总是不听使唤地抖动,罗峻不得不用左手去攥住右手,却猛然发现其实自己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张拓则不自觉地在肩膀上使劲抓挠,刺痒得到缓解,不管手上鲜血淋漓直接去卷裤腿。几只胀得如一元硬币大小的蜱子正叮在腿窝里,张拓短促地低吼,不顾罗峻的阻止,咬牙切齿地抓住一只从腿上揪下来,丢在地上狠狠碾碎,血顺着小腿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张拓!”罗峻拍开他的手,“你这样弄会发炎的!”即刻拿出打火机关小气阀灼烤那几只大蜱子,吸血的虫子噼里啪啦地纷纷掉落。
罗峻把打火机递给张拓,掀起裤脚,“也帮我弄一下。”
把残存的实验服撕成几条,罗峻一边把自己和张拓的裤腿扎紧,一边劝慰说,“不要这么急躁,方向都已经确定了,再坚持一下就好。”
张拓蹲在地上拉着罗峻的手捂在自己的脸上,急促的鼻息伴着星星热泪喷在手心里。罗峻狠命咬住嘴唇,哽咽出声,“好了,张拓,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