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NA》四脚书橱

15、DNA 15

　　虽然电力供给已然恢复，但实验室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大家马不停蹄地将各小组落下的进度一一赶上。
　　“Deer过来学习一下冻存细胞，以后这个也由你来做。”Tiger往手套上喷洒75%的酒精消毒，“每次两手放进超净工作台内一定要记得消毒，否则细胞很容易被污染。”

　　“嗯”，Deer细心地观察Tiger的每一个动作并飞快地记在笔记本上。
　　Tiger把手伸进超净工作台内，示意Deer坐在自己身边，“细胞如果是贴壁生长的就要加点胰酶，把细胞间粘连的物质消化掉；如果是悬浮生长的就不需要胰酶，只要把细胞轻轻吹打均匀，装到离心管里离心就好了。”

　　经过中间的离心、重悬、形态观察和计数步骤后，Tiger向培养基中加入8%的DMSO，并解释道：“冻存细胞要加保护剂，否则细胞就会被冻伤。DMSO就是细胞保护剂，但是也不要加得太多，它是有毒性的，5%到10%即可……最后，我们要在冻存管上标记细胞名称、冻存日期、细胞密度还有冻存人员，这些都是很重要的备查记录……”
　　“Tiger哥哥，我，我没全都记住……下次还要再来看一遍。”Deer垂着小脑袋，难为情地哝哝。

　　Tiger和煦地回答：“没关系，慢慢来，我也练习了好多次呢。”
　　实验室里的每个人都废寝忘食地超负荷运作，就连一向身体不好、任务不重的Deer也连续奋战了两个昼夜。

　　又到了每周采集血样的日子，缺少睡眠面色煞白的Deer和两个护工一起来到罗峻的房间。在护工给坐在床边的罗峻抽血的空挡，Deer倚在房间内的桌子上，躲在护工身后，小小地打了几个呵欠。罗峻悄悄打量着Deer，觉得那个小个子对自己的戒心居然降低了不少，以前他总是绷着面皮，没什么表情，今天却可以当着自己的面露出这样无甚戒备的神态。就像自然界中的动物绝对不会在敌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只会在同伴面前略做放松一样。
　　罗峻按紧臂弯里的纤维球，试探地问：“最近很忙吗？我这几天一直听见外面有些吵。”

　　Deer听见罗峻的问话，怔了一秒，立刻站直身体，嘴巴嘟着，总有些不友好的意味在里头，转换成了防备状态。
　　看着Deer走近床边的护工以便查验体温计和取血量，罗峻咬了咬嘴唇，不甘心地再次开口：“是不是很累？脸色不太好”，罗峻指着自己的鼻梁，“这里都是青的。”

　　正在记录数据的Deer下意识的回应：“我……”又马上警觉的停住了，一只手掩在嘴巴上，用难以置信的眼神轻轻扫了罗峻一下，却再也不肯与罗峻的目光交汇。
　　罗峻不敢再跟噤口不言的Deer说话，怕他被逼急了而将稍有改善的气氛打回原形，只能用盛满期待和渴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Deer。眼看Deer整理好数据就要跟着护工们一同离开，罗峻失望透顶，就那样低着头像木头似的呆坐在床边。

　　Deer故意落后护工几步，偷偷地观察罗峻，罗峻泫然欲泣的脸孔便落入了视线内。Deer使劲抠几下手指，“我……”
　　听到Deer怯懦的声音，罗峻欣喜若狂地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Deer痛苦地捂着胸口缓缓跌倒的景象。

　　罗峻立马起身，上前几步想扶起Deer，“没事吧？”
　　Deer惊恐地望着罗峻，一手按住心窝，一手支撑着矮小的身躯努力向门口方向移动，稚嫩的嗓音试图叫住走在前方的护工，却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啊啊”声，眼睁睁地看着铁门隔断了护工们的身影，就像是一只老鼠，还是一只瘸了腿的老鼠遭遇了饥肠辘辘的猫，明知道斗不过面前的天敌，但还妄想求得一线生机。

　　罗峻高举双手站在原地，“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想扶你起来……”每重复一次，罗峻就向前移动一小步，区区数步，罗峻的心思却已百转千回，漫长的寂寞时光都把自己的初衷磨光了，刺探消息之类的想法早就被抛在脑后，但是现在稍纵即逝的机会似乎又回来了……
　　终于来到Deer身边，“别怕”，罗峻把一条手臂垫在Deer颈后，将他揽在怀中，“心脏很难受？”

　　Deer张大嘴巴费力地吸着气，右手攥着胸前的衣服，困难地点点头。
　　指尖猛地掐紧手心，罗峻按捺住心中的同情和不忍，伸出右手，诱惑着Deer，“把手给我，我帮你。相信我！”
　　一方面是心脏难受，一方面是恐惧害怕，Deer有些神志不清，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那只手，其实眼神都没有聚焦，竟也鬼使神差般地把左手稳稳地放进了罗峻的手中。

　　罗峻深吸一口气，握住手中纤细的手腕，权是死马当活马医，找准Deer手腕横纹往上大约10cm处的郄门穴*狠狠地按下去。
　　“啊……”Deer痛得哀叫一声，精神倒也振作了几分。
　　“好点没？”罗峻继续用左手拇指按压穴位，右手持Deer的手掌按顺时针方向慢慢旋转。
　　过了一分钟光景，Deer长出一口气，嘴唇染上了些微红润，右手也松开了衣服。又按摩了几分钟，罗峻扶Deer到床上休息，并让Deer右手握拳，找到中指指尖所处的位置，用拇指按压数次，Deer的脸色彻底缓了过来，说话也利索了，“谢谢你！”

　　此时罗峻从刚才开始就悬着的心也放踏实了，便叮嘱道：“心脏不好，自己就经常揉揉按按刚才那两个地方，防患未然，真正到病发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低头看看罗峻在自己手腕、手心上掐出的红印子，Deer郑重地点点头。那些通红的指印被Deer奶白色的皮肤衬托得格外醒目，罗峻颇有些不自在，“刚才用力太大了……平时自己按的时候只要觉得有些酸、有些麻就是到位了。”

　　罗峻抱着试探的态度，静静地等待对方的主动，而Deer则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打破僵局，最终，还是Deer好奇地问：“刚才那两个地方……”
　　得到预期中的反应，罗峻却开始卖关子，“你已经进来很久了，身体又不好，还是赶快出去吧，要不别人会担心。想要知道，有时间来找我就好。”

　　被罗峻一提醒，“啊，Tiger哥哥会找不到我的！”Deer惊叫着赶忙从床上跳下来，在工作服内侧的兜里掏出一枚小哨子，放在嘴边吹了一下。不多久，门外便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帮我开一下门，我在里面打不开。”Deer对门外说道。
　　狼人打开门，侧身站在旁边，Deer对着罗峻冁然一笑，“谢谢你！我叫Deer，下次再来找你。”明艳的笑容感染了罗峻，他点点头，关切地嘱咐：“注意身体。”

　　Deer离开后，罗峻心中悲喜参半，悲的是：果然，门锁动过手脚了，这回决计无法像上次威胁Fish那样从屋里把门打开，当真是固若金汤；喜的是：终于有人肯和自己讲话了！仅仅是说说话就够让人高兴的了，即便是没有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一夜辗转反侧，罗峻反反复复地回想和Deer谈话的每个细节，用以制定今后和Deer相处的方案。几次交锋下来，可以初步断定Deer个性单纯，胆小却又警觉，好奇心强，容易相信人，轻易地就能被转移注意力……不对，再单纯也不会让别人牵着鼻子走啊……难道只是涉世不深？
　　熬了个通宵，罗峻虽然一直心存顾虑，但终于大致敲定一个能够充分挖掘Deer性格平和这个特点的方案，就兴奋得再也睡不着了，尽管还没有到平时起床的时间，他就早早地坐在桌子旁等待Deer的到来。时间好像专门跟他作对一般，过得格外漫长，彻夜未眠加上无聊的等待让罗峻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便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顺便在眼睛周围揉捏几下。

　　又到了每天定时供电的时间，屋顶上的灯亮了起来，罗峻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甚至都有些坐不住，只堪堪占据了椅子的前三分之一，身体也向前倾斜，只等候着Deer前来开门送早饭的那一刻。
　　然而，想象中的美好一刻并没有如期而至，早饭固然送了进来，却是狼人通过门上那扇只有几十厘米见方的窗子送进来的。

　　罗峻呆若木鸡，看着从窗口伸进来的餐盘迟迟没有接过来，不知所谓的表情冻结在脸上，过了好一会，才从冰冻状态解冻了，慢吞吞地端起餐盘，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早饭。
　　也许Deer身体还没完全好，也许Deer事情太多，也许……罗峻在心里鼓捣出各种理由来自我安慰，又接连期待了好几个早晨，Deer还是不曾出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渐渐地气馁取代了决心，自然而然也就萌生出“又被人耍了”的念头，罗峻心灰意冷，起得越来越晚，有时甚至不理会头顶晃眼的灯光，蒙上被子继续酣然大睡。

　　*引用自中里巴人先生的《求医不如求己》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