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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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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君。”穆修慌忙下拜。
“穆修,何事?”那人气色不错,较以前还胖了些许。
“穆修才疏学浅,对于这些重大事宜的处理有心无力,惭愧,惭愧。”
“你搁着,我来。”那人笑着走到案牍前,穆修殷勤地给他倒茶。
“冥海一日无主,不若将小公子接回,以为继任者。”
“这事不用你操心,下去吧。记住,不许将我的事说出去!”
“是。”穆修告退,那人翻开案卷,仔细地阅读起来。
我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不敢靠近。手臂被自己掐得红肿起来,我看到的,都不是幻觉。
他竟然还活着!
心中愁肠百结,好几次想要冲到他面前问个明白。可是看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又不忍打扰。算了,再等等。
朱红的门吱吱呀呀地被人推开,越影提着食盒,径直走到小鱼面前。
“弦,吃药了。”他从食盒中端出一碗泛着热气的汤药,亲昵地唤他。
“先晾一晾,晚些再喝。”
“凉了就没效了,你现在是半死的身子,比不得从前啦。”
“知道了。”
小鱼接过了越影递给他的碗,一饮而尽。越影则拿了一块帕子,帮他拭去了嘴角残留的水渍。
“弦,我有话要问你。”越影搬了张凳子,坐在小鱼的正对面。双手撑在脑后,一双桃花眼向上挑起,“你可要如实回答我。”
“你说吧。”
“你前几天去哪里了,灵力损失那么多?要不是我心系你安危,你大概又要去阎王老子那去报告了!”
“去了趟魔界而已。”
“你个半死人,就凭你那支离破碎的身体,也敢去那地方!?”
“下次不会了。”小鱼冲他笑了笑,柔声道。
“你的话靠得住,母猪都得上树!”越影无视他的话,随手翻了翻小山似奏本,一目十行地扫了几下,吐了吐舌头。
“那我立誓,你该信了吧?”
“你当初也是用这一套骗的她吧?”越影暴跳着蘸了点朱红的墨水,恶作剧地往小鱼脸上抹去。那个人也不闪躲,笑盈盈地看着他胡作非为。
“小影,别再熬那些药了,既要损你阳寿,于我也无多大用处。”他的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怜惜,我从未见过的怜惜。
“你只要别再出去乱跑,就算是对我尽了最大的善了。有我一日,就有你的一日。”
“唉,当年一时冲动,很多事都没看透。”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越影一本正经地点着头,附议着他的话。
“欠她太多,于心不安啊……”
“那你欠我的,就心安理得了?”
“我上次见着她了,还是如我初见时的模样。”
“怎么,又动心了?后悔了?”越影不高兴地斜着眼瞪他:“弦,朝三暮四必然不会有个好下场!你苦心经营那么多年,好容易把她给弄走了,可别又让我空欢喜一场!”
“我苦心经营什么了?”他笑着问。
“你母亲与凤凰一族颇有渊源,离开前把凤凰一族的神器交付于你。凤凰是不死鸟,换而言之,你从始至终就知道你还有上天无法剥夺的第二条生命。你死之后,穆修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将她扫地出门。凤凰重塑了你的神识,但是又因着你的水性与不死鸟的火性相悖,你只是重获了魂魄,却无法获得实质的躯体。似人非人,似魂非魂,无声无息,你骗了所有的人,他们都以为你死了。这样还不算是苦心经营?”
“小影聪慧,我早知瞒不了你。”
“不过,那女人也真是蠢。跟了你三百年,竟然连一点蛛丝马迹也不曾察觉。难怪你不喜欢她了!”
“她啊,稚子童心,不过是把所有人都想得如她那般良善罢了。”
“听说在魔王找到之前,她在人界吃了很多苦?”越影试探着地问。
“这世上谁没吃过苦,受过累,吞过泪?”
“‘鲛神德行,垂范众神’?哼,人言果然不足信!”
“即使是看到了这样的邪恶面,你不还是心甘情愿地陪着我?”
朱色的蜡烛在与越影脸色的映衬下,不是那么红了,耳畔只听见越影不自然地抖着身子,小声地嘀咕:“你既然知道,就不要负我,我可不像她那么好忽悠。”
“理应那样。”那人的目光温和,如月光洒落海面,倾尽淡淡的温柔。
“她现今被众神所唾,又不能自立于人界,魔界的妖也未必能容她,你可心疼?”越影扳过他的脸,想要从那双闪烁不定的目光中寻找答案。
“心,不会为无关的人疼。”
“善善是你亲子,却认了别人做父,你可心痛?”音调越来越高,气势更加咄咄逼人,我甚至看见了越影脸上那饱满的怒气就要溢出。
“我给他的,够多了。”那人的笑容不变,仿佛说的是旁人的事,而他,不过是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空弦!你确定你将来不会后悔?我可清楚你到底做了什么?!”越影往后倒退了几步。他们二人,一上一下,一平静一激越,彼此对视,那些捉摸不定的目光中,我迷失了我自己。我是谁?我又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我当然清楚。为了你,我舎了自己一条性命;为了你,我抛妻弃子;为了你,我放弃了本属于我的权势和地位。我几乎什么都没了,如今的我只是个半死人,但凭着这条半死不活的生命,我们能在一起了。难道这不是件令人雀跃的事吗?”他理所当然地反问。
越影显然还没有从这番话中回过神来,眼神像空洞的死水,没有泛起一丝波澜。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在他们相对的沉默中驻足不前。
“弦,当你的心不再为她而转的时候,我这里在痛。”越影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脸上的悲悯一闪而过,“我为她觉得悲哀,为她不值,毕竟——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觉得我无情?”
“不,只是你的心太小,有人进来就必须有人离开。”
“如我这般冷心冷面的人,将来是要下地狱的!”
“我陪你一起。”
“我舍不得。”
“那就一起好好活着。”
案牍上的红烛还未燃尽,跳动的火苗摇曳生姿。那不时垂下的蜡油,又是谁的眼泪,在经历了炎炎的烈火之后,情不自禁地将情绪外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