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采卷耳》越尘

2、弹指清愁君未见

　　越尘阁果然按照她的意愿改作冷宫。宫里顿然变得空落，只有梅文娈的贴身侍女梅儿还在忙里忙外。
　　初雨还未歇，青竹微湿。月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进半掩的门来，朱色的雕栏在月色下变得深深浅浅，让人不觉眼眼迷离。她的身体好些了，脸上又恢复了原先健康的气色。对月抚琴，旧时乐府的小令在她纤细的指尖下百转千回，萦绕不止。曲阑夜深，烛火摇曳，心中幽幽的哀愁徒地惹得她，轻轻落泪。
　　相比之下，不远的大殿里尽是歌舞升平，悠扬的丝竹之声，添满了整座皇宫。他们就是要以她的痛苦作欢乐的陪衬，使他们更快活。
　　朦朦胧胧中，一个急匆匆的人影悄然进门。她没注意，琴弹得正入迷。”
　　“倓媛。”人影进来道。他一身绸衣，毫不掩饰地透露着贵气。
　　指尖的弦一綳。
　　“你来做什么？”她停下问，眼睛抬都没抬。
　　“皇上请你去…”
　　“不去。”她打断他道：“我的琴声不给涂炭生灵的人听。”
　　他微微笑起来。“你哥哥我请你去，难道你也不去？我本想跟皇上求情，让你回家的。自从你嫁进皇宫，父亲一直以你为骄傲。”
　　“我的事不许你再管，王青云，我早已不是王家的人了。”
　　“别胡说。“
　　“你觉得我是在胡说吗？”她认真道。“你走吧。”随即她又弹起琴来，一直垂下的眼睛终于抬起，凝眸视着窗外被云缚住的明月。忧婉的音色流出，站在旁边的王青云马上听出了，那是《诗经》里的《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轻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梅文娈轻轻唱起来，她的声音空灵，配上这语句平常，不施粉黛的唱词，别有另一番的味，在此时，更能触人心魄。
　　王青云静静地看着自己许久不见的妹妹，为她惋惜。因为她总是活在梦里，执拗地不肯走出。他们彼此，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叹惋，背着双手走出这里。梅文娈是他最为在乎的人，程度甚至超过自己的夫人。他会让她走出这个牢笼，还她自由，他实是不想见她痛苦一辈子。
　　她依然在寝宫里唱着，思念翻过千山万水。情越深，思念越盛，凋零得也越快。她的眼前隐约出现她思念之人的眉目，微笑如温和的溪水。
　　七年前。
　　梅文娈也弹着这把琴，在凤凰山，在那片如梦如幻的白梅林下，冬日的风，刮得凛冽，草枯黄后的土地上，轻雪覆了一层。她闭了双目，感受着似乎就在身旁的绿水青山。随着，弹意境高远的《高山流水》，仿佛凤凰山都在她的琴音中，陡然变回春日的景象。
　　来狩猎的楚焕楚钦闻声而来，立马聆听。
　　曲终睁眼，她便望见了两人的脸。可她却只与楚焕眼神相对。就是那一刻的情景，让楚焕的心中的棵棵芳草轻触。
　　梅花适合她。
　　她本不叫梅文娈，而叫倓媛。人如其名，她是个喜静的女子，因家庭事故，她与王家断绝关系。她本该是身份高贵的闺中女子，却最终甘愿隐居。她像梅般清雅，毫不招摇，毫不艳媚，还带有丝叛逆，孤傲。
　　一旦爱上一个人，她会不顾一切。
　　无论怎样，她活着，亦是为了她的爱人，为了思念。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采采卷耳，不盈轻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她以为自己独弹独唱，可却没有望见寝宫围墙边伫立的楚钦。此刻，他的是复杂的，既有怜惜又有悲伤。即使他做了至高无上的君王，他却依旧得不到她的心。
　　“采采卷耳，不盈轻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