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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生病了也没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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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危险了……”池早早忍不住担忧。
“我有分寸。”颜宋看着她,眼神柔和了些许:“以前是毫无防备,现在……不会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现在有你了。”
这句话,比任何承诺都更让池早早安心。她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他,她能做的,就是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力量和后盾。
气氛依旧沉重。池早早想转移一下话题,让他稍微放松些。
她看着他略显憔悴却依旧英俊的侧脸,忽然想起一个一直有点好奇,又似乎不太合时宜的问题。
“那个……”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问了出来:“你……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动过吗?”
她指了指他的脸,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和记忆中的少年秦池相比,似乎更加精致立体了些。
颜宋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随即,他失笑,摇了摇头,抬手扶正了眼镜,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真实的暖意。
“没有。”他语气肯定:“只是长开了,加上……”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可能瘦了点,轮廓就更明显了。在国外那几年,吃不太习惯。”
他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戏谑的弧度:“怎么?你觉得我现在好看,还是以前好看?”
这略带调侃的语气,终于让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池早早脸一热,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都好看行了吧。”
心里却松了口气,他能开玩笑,说明情绪正在慢慢恢复。
“不过,”颜宋忽然收敛了笑意,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姝姝一直以为我是在国外出了点小事故,脸上留了疤,才做了微调。她那时候还小,很多事情没必要让她知道,平白担心。”
池早早恍然大悟。
原来颜姝姝也被蒙在鼓里,只以为这位表哥是容貌上的改变,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颜姝姝对他“整容”的事情接受度那么高,还常常以此为梗开玩笑。
颜宋将他最沉重的秘密,保护得很好,连最亲近的妹妹都未曾透露。
“嗯,我明白。”池早早点点头:“不会告诉她的。”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共同的默契在无声中达成。
夜色已深,窗外的星光透过玻璃,洒在相拥而坐的两人身上,仿佛为这饱经创伤的灵魂披上了一层温柔的薄纱。伤痕依旧深刻,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在此刻,他们彼此依靠,共享着这片刻的宁静与温暖。
灰影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挤进两人中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团好,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他们共享了那个黑暗的过去,也共同面对着不确定的、可能暗藏风险的未来。
颜宋似乎因为秘密的分享,卸下了一部分独自背负的重担,在她面前偶尔会流露出更深层的疲惫,但也更加真实。
而这种紧密,并未缓解池早早内心关于婚姻的恐惧,反而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更多潜在的、令人不安的倒影。
她开始频繁地做噩梦。
有时是童年时父母无休止的争吵,碗碟碎裂的声音刺破耳膜;有时是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和母亲哭泣的背影;有时,梦境会变得更加光怪陆离,颜宋那张与秦池重叠的脸,会在某个瞬间扭曲成陌生的样子,或者她发现自己站在空旷的教堂里,穿着洁白的婚纱,却找不到新郎的身影,只有无尽的恐慌将她淹没。
她从这些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心脏狂跳,需要很久才能确认自己身在何处,身边躺着的是那个她深爱的、却也背负着太多未知危险的男人。
白天,她努力维持着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备课、上课、参与艺术中心的会议,在同事和学生面前,她依旧是那个认真负责、才华初显的池老师。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根弦,正越绷越紧。
艺术中心项目的压力也与日俱增。招标在即,各方势力角逐,暗流涌动。颜宋更加忙碌,有时甚至需要短暂离开抚江去处理“其他事务”,而池早早猜测可能与调查赵天德有关。
她为他担心,却又不敢过多询问,怕给他增添额外的负担。这种担忧,混合着她自身对项目能否顺利推进的焦虑,像两块巨石压在心头。
而母亲那边,虽然因为颜宋的突然出现和李望事件的不了了之,暂时消停了一阵,但每次通话,字里行间依旧充满了对她“个人问题”的关切和隐晦的催促。
“早点定下来”、“女人终究要有个依靠”这类话语,像细小的针,不断刺痛着她敏感的神经。
这天,研究生课程的小组讨论结束后,一个名叫林薇的女学生留了下来。林薇是个很有灵气的女孩,但最近似乎情绪低落。
“池老师,”林薇犹豫着开口。
“我……我可能下学期不能继续跟您的项目了。”
池早早有些诧异:“为什么?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林薇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我爸妈……他们觉得女孩子读太多书没用,逼我回家相亲,说对方条件很好,让我早点结婚安定下来……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林薇年轻脸庞上的迷茫和痛苦,池早早仿佛看到了多年前被母亲安排着、无力反抗的自己,也看到了无数个被“婚姻”和“安定”定义着人生价值的女性缩影。那种熟悉的、被无形绳索捆绑的窒息感,再次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尽力安抚了林薇,给了她一些建议和支持,但送走学生后,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教研室,一种巨大的疲惫和无力感席卷了她。
为什么“婚姻”对女人来说,总是被赋予如此沉重的、甚至是唯一的意义?
仿佛不走进那个围城,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价值都会大打折扣。
她热爱她的工作,享受在画布上挥洒灵感,在与学生的思想碰撞中获得满足,她刚刚找到属于自己的跑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急着让她换上另一条未知的、可能布满荆棘的轨道?
颜宋的求婚,本应是爱的承诺和幸福的期许,此刻在她被多重压力挤压的心里,却扭曲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催促”和“规范”,与她母亲、与社会那无处不在的目光重叠在一起,让她感到一种近乎叛逆的抗拒。
晚上,颜宋难得没有应酬,回来得较早。
他似乎察觉到她情绪不佳,吃过饭后,主动提议:“要不要看部电影放松一下?”
池早早蜷在沙发角落,抱着膝盖,摇了摇头:“有点累,不想动。”
颜宋坐到她身边,伸手想将她揽入怀中,池早早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身体微微向后倾。
他的手顿在半空,眼神暗了暗,但还是温柔地落在她肩膀上,轻轻按揉着。
“工作太累了?还是……在担心项目的事?”
他的触碰依旧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但此刻,池早早却莫名地想要逃离。
她无法告诉他,她不仅仅是在担心项目,更是在恐惧他所代表的、那个名为“婚姻”的未来,恐惧那可能吞噬掉她刚刚建立的、脆弱的独立自我的融合。
“嗯,有点。”她含糊地应道,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颜宋沉默了一会儿,手上的动作没停,声音放得更轻:“早早,我知道最近事情很多,压力大。别怕,有我在。”
“我知道。”池早早的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
可是:“有我在”这三个字,此刻听在她耳中,却混合着复杂的意味。
是他的守护,但也是一种无形的、将她与他那复杂而危险的命运紧紧捆绑的压力。
她爱他,愿意与他共同面对风雨,但“婚姻”这个形式,像是一个最终的、不容反悔的契约,让她感到一种失去退路的恐慌。
她忽然想起白天林薇的话,忍不住低声问:“颜宋,你觉得……女人一定要结婚吗?如果不结婚,她的人生就不完整吗?”
颜宋按摩她肩膀的手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低垂的、带着明显倦怠和迷茫的侧脸,眉头微微蹙起。他敏锐地感觉到,她此刻的问题,并不仅仅是源于林薇的遭遇。
“当然不是。”他的语气肯定而认真:“人生的价值由自己定义。结婚与否,只是个人选择的一种,不该成为衡量标准。”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你,无论是否结婚,你都是那个优秀的、独立的池早早,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他的话理智而正确,像一阵清风,暂时吹散了些许她心头的阴霾。
池早早抬起头,对上他真诚的目光,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嗯。”她点了点头,将头轻轻靠回他的肩膀上。
颜宋重新揽住她,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没有再说话。
然而,靠在他怀里的池早早,内心却并未真正平静。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他也确实是尊重她、支持她独立的男人,但理智的理解,并不能完全消除情感深处那源于原生家庭创伤和外界压力的、根深蒂固的恐惧。
这种恐惧,像一条暗河,在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悄无声息地流淌、侵蚀。
压力持续累积,情绪问题开始以更具体的形式显现,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集中精力备课,对着画布时也常常大脑一片空白,灵感枯竭。食欲不振,睡眠质量更差,即使睡着,也多是些压抑混乱的梦境。
一次,在和颜宋讨论艺术中心某个展厅的布局时,仅仅因为他提出的一個与她设想略有不同的方案,她竟控制不住地情绪激动起来,语气尖锐地反驳了几句,然后在他错愕的目光中,猛地站起身,冲进了卧室,锁上了门。
背靠着门板,她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对自己刚才失控的反应感到震惊和羞愧。
她怎么会这样?
门外的颜宋没有敲门,也没有离开,她能听到他停留在门口的、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早早,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吗?”
池早早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无声地流泪。
她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她只感觉自己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慢慢撕裂,一边是汹涌的爱意和想要与他并肩而行的决心,另一边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对亲密关系最终形式的恐惧,以及对可能失去自我的巨大恐慌。
尽管事后池早早哽咽着道了歉,颜宋也一如既往地包容,说着“没关系,是我没考虑周全”,但某种看不见的隔阂已经悄然产生。
颜宋变得更加沉默和谨慎,他依旧体贴,却少了几分之前的亲昵和随意,仿佛在她周围拉起了一道无形的警戒线,生怕哪个不经意的举动或话语,会再次触发她不可预料的情绪海啸。
他开始更频繁地以工作和应酬为由晚归,有时甚至就宿在公司附近的公寓。
池早早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变化。她为自己的失控感到羞愧和懊恼,内心深处渴望修复,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和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无法主动靠近,甚至在他偶尔试图亲近时,身体会先于意识做出僵硬的反应。
她的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翳。
备课变得异常艰难。
曾经让她文思泉涌的艺术理论,此刻读来味同嚼蜡,字句在眼前漂浮,却无法进入大脑,站在讲台上,面对学生们求知的目光,她会突然大脑一片空白,需要极力稳住声线,才能勉强将准备好的内容讲述下去。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更让她恐惧的是,她的创作力似乎枯竭了。画室角落里,那幅为艺术中心开幕展准备的新作,已经停留在线稿阶段近两周。调色盘上的颜料干涸皲裂,如同她此刻的心境。她拿起画笔,试图调和颜色,手腕却僵硬得不听使唤,脑海中那些曾经鲜活的光影和构思,变得模糊而遥远。
“缝隙之间的光”?她看着自己曾经的作品主题,只觉得讽刺。她感觉自己正被困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里,连一丝微光都透不进来。
失眠愈发严重,即使依靠药物勉强入睡,也多是浅眠易醒,醒来后比睡下前更加疲惫。食欲几乎消失,她强迫自己进食,却常常在几口之后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这天下午,她又一次在画室里对着空白的画布发呆,手机响起,是颜姝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