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herence》coherence

48、爱欲，爱狱

　　Ад — этотаболь, чтобольшенеможешьлюбить. ——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玛佐夫兄弟》
　　镜11岁那年，澈17岁，她出院了。医生认为澈的病情已经有了较大起色，接下来需要定时接受心理治疗，配合吃药就行了，澈可以多和外界接触，适当的人际交往有利于减轻妄想症。澈觉得外面的世界甚至比疗养院更糟，人人都戴着虚伪的假面，微笑背后是伤人的利刃，悲泣之下是冷血的算计，真心需用谎言掩饰。人类秉烛游于幽穴，只见鬼影重重，人心如厉鬼，扭曲不可捉摸。
　　哪有什么伊甸，行动、言语、甚至一个眼神都能杀人，人心即地狱。但对于澈来说，“地狱就是‘再也不能爱’这样的痛苦。”没有爱的人间才是地狱， “我爱你。我们会活下去 —— 这不是承诺，是两个身体贴在一起时，从骨头里长出来的信念。”澈反复咀嚼着聂鲁达《只有新的神咬过爱的苹果》中诗句，她感觉当爱出现时，所有河流，在体内鸣响。
　　澈出院的那天冬雨绵绵，镜撑着一把黑伞，捧着一束雪白的、尤带寒霜的山茶在门口等她。澈只带了一个小巧的行李箱，里面装着镜送给她的所有礼物。看到镜的身影，澈情不自禁地微笑，她接过镜手中的花束，卡片上写着“爱不是借来的光，是亲手点燃的、能烧尽荒芜的火。”山茶花清甜温润，带着一丝类似蜂蜜的微甜与淡淡的青草气息的味道随着雨雾融入到澈的鬓发和衣裳中，轻灵幽郁，久久不散，恰似山茶的花语是你怎敢轻视我的爱，爱意绵绸、不容轻慢。澈紫色的眼睛盈着星光，她对镜说，雨不停地下，把一切都泡得肿胀、模糊，连时间也变得黏稠，分不清是过去还是现在。（《雨》）
　　镜接过澈手中的行李箱，黑伞之下，镜的金瞳像是温柔的晨光，他轻声回答道，有些离开不是结束，是另一种形式的滞留 —— 滞留在线性时间之外，在某个淋雨的午后反复重现。（《雨》）姐姐，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因为澈，镜读了许多关于精神疾病的书，他重新梳理了澈的成长和有关“镜”的信息。他发现“镜”最早出现在澈3岁，祭拜澈夭折的哥哥后，澈从墓地回来后，不知为何发起了高烧。梦中不断低语着“镜”的名字。澈先天体弱多病，但自那以后，澈的身体天天好转，逐渐变得像健康的女孩一样。一天，“镜”正式出现了。澈称呼“镜”为弟弟，甚至为“镜”仿作了一个秘银护身戒指，戒指被雕刻成衔尾蛇的样子，上面刻满东欧保护巫术，蛇眼处镶嵌着金珀。起初”镜”只在澈独自一人的时候才出现，而当煦和玥因为忙碌没法陪伴生病的澈时，”镜”的出现时间变长了，他的容貌、性格和能力和澈截然相反，但因为意识互通，经历重合，周围的人很难察觉出”镜”和澈的区别。煦和玥能发现”镜”的存在，是澈一直在主动讲述自己和”镜”的故事。
　　澈坚持”镜”就是她的孪生弟弟，只不过之前一直在沉睡，现在才苏醒过来。镜认为澈说的是真话，因为双生子在魔法和神秘学中一直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他们彼此纠缠，时常被视作为一体。也许“镜”的灵魂在身体死亡后栖居在澈的体内，直到接触墓地奇异的能量场域和澈强烈的思念情感，才从沉睡中清醒过来。“镜”作为哥哥，像是澈的守护神，在澈脆弱的时候负责保护澈。所以在幼年时期，“镜”出现的频率随着澈的孤僻越来越高，而当玥去世后，煦越发厌恶“镜”的存在，“镜”出现的频率就降低了，或许“镜”开始认为自己的存在反而会给澈带来伤害，主动选择沉睡。煦去世后，澈的精神状态愈发不堪，镜猜测这才是“镜”彻底陷入沉睡的原因，或许“镜”认识到主动出现会加剧澈的精神负担，才选择消失。
　　至于澈在看到自己时说“镜”回来了，镜认为这是真的，“镜”确实回来了，但是是以和澈融合的形态归来，证据就是澈的性格逐渐在变化，趋近于澈和“镜”的结合状态。而且澈自己没意识到，镜却注意到，澈开始无意用指尖敲出钢琴曲的旋律，在之后澈开始学钢琴时根本不像一个初学者，她的学习速度更像是多年不练的老手，重新上手回忆。只是澈不愿意让“镜”完全消失，保留了“镜”的些许意识。
　　一切的变形，都是上一回灵魂的归来。对于澈来说，“镜”的归来代表一切。那无意义的庞大流逝被压缩成薄薄的一瞬间。所有痛苦和折磨，在看到“镜”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
　　在无边无际的雨雾从过去连绵至今，像一头孤鲸在时之海中来回游弋，发出呼唤同伴的低鸣，而现在蓝鲸找到了她的同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