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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下跪 ...

  •   迟薇刚到酒店,就迫不及待地拨通了租车公司的电话:“我想租辆车,越拉风越好,接新娘子用的!”

      姜音离到现在还是搞不懂迟薇对待感情的态度,只能从她断断续续的讲述里拼凑出一些片段。

      她们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学。小时候的迟薇,乖巧、懂事、听话,是标准的“别人家孩子”。可到了初中,为了显得酷一点,她开始跟一群爱混社会的同学混在一起,甚至还学会了抽烟。不过她的成绩一直没落下,而她的身后也总是跟着一个小尾巴。

      一个据说成绩很好的女孩子,家境却不太好。

      中考后,两人又考进了同一所高中,继续做了三年的同班同学。

      高考结束那天,正好是迟薇的生日。她请了班上不少同学,也叫上了那个小学霸。

      姜音离只见过那个小学霸一次。她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长得挺漂亮,衣服洗得都褪了色还在穿,个子比迟薇高出一截。那天大家玩得特别疯,闹到半夜,最后还是几家大人担心,才陆续来把孩子们接走。

      只有小学霸没人来接。那时迟竹君和迟梅都很忙,迟薇又不喜欢家里有佣人住,没人能送小学霸回家。

      于是,小学霸便在迟家住了一晚,她有些怯生生的,但眼里又透露着好奇。

      那时候的迟薇,用现在的话来说,简直就是个“魔童”,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

      姜音离记得,第二天下午,小学霸离开后,迟薇慢吞吞地走到自己面前,一脸紧张,抿着唇,小声地说自己闯祸了。

      “闯祸了?为什么要告诉我?”姜音离有些不解,这孩子平时最怕自己了,怎么会主动来坦白?

      “我……我和桃桃发生关系了……”

      姜音离当时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捏了捏拳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酒后?”

      迟薇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头。

      “啪——”

      一声脆响划破空气,迟薇整个人被抽得在地上滚了半圈,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像蒙了一层灰雾,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姜音离的影子压下来,声音冷得像冰碴子:“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迟薇捂着火辣辣的脸,指尖发颤。她想点头,又想摇头。

      她分不清是疼得发懵,还是心里发虚。

      “你喜欢她吗?”姜音离站在她背后,手里握着柳条。

      “喜欢。”她跪在地上。

      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破空的锐响。柳条带着风抽在背上,疼得她瞬间弓起身子,冷汗“唰”地浸透了后背的衣料。

      “喜欢她,为什么要做伤害她的事?”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伤害。

      又是一阵痛,她咬着牙闷哼出声。

      “这个答案我不满意。”姜音离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罚你跪在这儿,跪到太阳落山。”

      姜音离走了,迟薇真的就那样跪在院子里。身上疼得厉害,背上肯定流血了,她能感觉到黏腻的液体顺着脊背往下淌。

      而慕桃儿醒来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穿上衣服,带着满身红痕离开。临走前,她跟迟薇说:“别再联系了。”

      迟薇想负责的。她真的想鼓起勇气跟慕桃儿说“我愿意负责”,可她刚掏出手机,就发现自己被拉黑了。她甚至不知道慕桃儿家住在哪儿。

      其实她可以问班主任,但她犹豫了。

      “别再联系了。”

      慕桃儿说得那么清楚,自己再贴上去,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别再联系了”“别再联系了”……

      后来,真的就再也没联系了。迟薇被妈妈送出国,一走就是好几年。

      去年年底回国后,她一直在托人打听慕桃儿的消息。直到学姐谢惊鸿告诉她,慕桃儿正在自己旗下的游戏工作室工作。

      她想见她,可找不到理由。她只能拜托学姐多关照,学姐答应了。

      今年七月,学姐说慕桃儿调了年假,要去木云市找朋友玩。迟薇立刻用新办的手机号给她打了电话。

      电话通了,但那头没人说话。她只问了一句“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对方立刻挂断,再打过去,又被拉黑。

      她不死心,用姜音离的手机号发消息,还附上了餐厅地址。

      她想,或许能说开的。她愿意负责,谈恋爱,或者对方想上她,都可以。

      可她最终没等到慕桃儿。

      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直到姜音离看不下去,直接夺走了她的酒杯。

      “所以你现在什么计划?”姜音离挑眉,看着眼前这个完全乱了阵脚的迟薇。

      迟薇摇摇头,眼神空洞。

      “没计划你叫我陪你跑这一趟?就为了给你那无疾而终的初恋送祝福?”姜音离生气时话反而多,字字带刺。

      “我……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脑子一热就来了。”迟薇的声音发颤,“我知道我错了,我一直想弥补,可我没机会……”

      “没机会就创造机会。”姜音离顿了顿,语气更冷,“那个要娶她的男人,你查过吗?”

      迟薇摇头。

      姜音离的眉头狠狠一跳。

      她早该知道,这个被情绪冲昏头的傻子,根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你……就没经历过心爱的人要嫁人的时刻吗?”迟薇小声问。

      “没有。”姜音离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如果有,我会抢婚。”

      “抢婚?”迟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对啊,我可以抢婚!”

      “别做梦了。”姜音离毫不留情地泼冷水,“抢婚的前提是对方不情不愿地出嫁,而且对抢婚的人只有爱,没有误会。你——符合哪一条?”

      迟薇又蔫了,整个人像被抽了筋,软塌塌的。姜音离最受不了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迟薇颤巍巍地伸出手,姜音离把手机递了过去。

      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出去。奇怪,姜音离的号码,对方居然没拉黑。

      电话通了,听筒里传来一声:“喂。”

      “桃……慕桃儿。”迟薇本来想叫她“桃桃”,话到嘴边又怂了,跟当年一模一样,怂得没边。

      “来祝福我的?”慕桃儿的声音听着挺轻快,但姜音离耳朵尖,听出她尾音往下沉,明显是装的。

      “恭喜你啊,要结婚了。”迟薇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声音轻得像羽毛,“我们……能出来见一面吗?”

      这一次,电话那头没有沉默,慕桃儿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其实,慕桃儿心里也清楚,她需要一个了结。不管结果如何,她都想亲自为这段过往画上句号。

      晚上,姜音离本来不想去,但迟薇那副故作镇定、强撑到底的模样实在让她觉得有趣。

      还是去吧,看迟薇吃瘪总比窝在酒店里有意思多了。

      活了这么多年,总得学会给自己找点乐子,不是吗?

      餐厅的包厢里,迟薇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姜音离则坐在对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手里捧着一本书,神情淡然。

      【我到了。】

      迟薇收到消息,一个箭步冲到门口。

      十八岁那年一别,如今已是二十六岁。

      八年没见,慕桃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瘦弱、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小姑娘。

      现在的她,像一朵盛开的花,自信又耀眼。

      也让人心动。

      “在门口当财神么?”姜音离指尖捻起书页,嘴里是毫不留情的阴阳。

      慕桃儿觉得这声音很耳熟,最近应该是听过的。

      待两人走进来,姜音离余光一瞥,顿了顿。

      心下了然——原来是她。

      姜音离无心听她们讲了什么,只是听着语气感觉聊的不是很愉快。

      “桃桃,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迟薇放下了从前的傲气,卑微的低下头。

      慕桃儿回忆那几年是怎么过得呢。

      过得并不好,梦里都是她,梦里抵死缠绵的对象也是她。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的世界里就闯进来一束名叫迟薇的光。

      小小一个的,很有能量。和她不一样,小家伙总是很有勇气,很外向。

      受了欺负不会憋着,而是会骂回去,打回去。

      看着挺乖的,实际上会抄作业。上课也不好好听讲,总是骚扰前后桌的同学。

      奈何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老师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不会选她当班干。

      调座位的时候特意给她和迟薇调在一起,想着能给迟薇带好。

      怎么可能啊。

      天生拥有宠爱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她这种人而变得听话。

      她想错了。

      在迟薇偷偷抽烟的时候,只要自己出现,她就会立刻把烟拿下来。在自己闻她身上的味道时,迟薇会躲。

      “你闻不了烟味儿,呛人,我去外面吹吹风。”

      阳光下的马尾一甩一甩的,她的心跳成了那样的频率。

      “求求你。”声音很小,慕桃儿听到了,她别过头,看到了仍然在看书的姜音离。

      她突然就想问,那本书有那么好看么?也想问迟薇,这个女人是谁。

      没立场不是么?

      “不用求我,也别有负罪感。当初说别联系了的人是我,该承受的也是我。”慕桃儿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吗?灌醉你、引诱你,是我这辈子干过最出格的事。”

      “不,不……”迟薇懵了,她不想跟慕桃儿划清界限。

      而后她做了一个让姜音离都愣住的举动。

      慕桃儿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曾经骄傲到骨子里的身影跪在脚下,心仿佛被万箭穿心般剧痛。

      虐恋啊。

      姜音离合上书,起身离开包厢。

      从很早的时候她就知道两人是虐恋。

      两人的前世就是这样,一直纠缠不清,总要一方死去另一方才会幡然醒悟。

      这一世呢?也要重蹈覆辙吗?

      慕桃儿也走了,迟薇依然跪在那里,餐桌上是对方留下来的请帖。

      以前看网上说,前女友和自己相爱八年,因为扛不住家庭的压力去结了婚。那时候迟薇真的很同情她们,八年的感情多珍贵啊,一个人迈入新的生活,另一个人守着她们之间回忆。

      或者,那个看似迈入新生活的女孩子也会有一丝丝的不甘心么?

      现在,她变成最可悲的那一个了。

      回到酒店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姜音离打开请帖看了一眼,婚礼时间在今天下午一点。

      “我觉得,可以抢婚。”

      她的直觉向来准和卜卦有的一拼,只是直觉不能告诉她两人之后会如何发展。

      迟薇很狼狈,眼睛已经哭肿了,膝盖因为长时间跪在瓷砖上留了大片淤青。

      姜音离翻出酒店备着的药箱,递给她一瓶红花油。

      “顺心而为,不要忤逆自己的意志。”

      她把这句话送给迟薇。

      慕桃儿翻来覆去睡不着,初中那个夏天的记忆总在脑海里打转。

      体育课后的汽水,裹着冰冰凉凉的甜,顺着喉咙滑下去,甜得人心里发暖。还有那个笑,清清爽爽的甜,连话语里带着的央求,都浸着蜜意。

      她的日子早就磨得没了滋味,好赌的爸破碎的妈,还有不懂事的弟弟和疲惫的她。

      父亲没读过多少书,一辈子靠卖力气谋生;母亲守了一辈子家庭,把自己熬得没了光彩。小时候看电视就懂了,穷苦人家的孩子,想改变命运,除了拼命读书,别无选择。

      十岁那年,弟弟出生了。

      本就少得可怜的宠爱,一下子被彻底夺走。她学着乖巧懂事,用小心翼翼的讨好换取片刻安宁。可当她看见迟薇,那个永远自信向阳、眼里有光的女孩时,心底的羡慕像潮水般涌上来,一波盖过一波。

      但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总会悄悄滋生阴暗。

      她忍不住想,要是能把这个小太阳绑在身边,让她只对自己发光发热,该多好?

      用自己吗?可她在迟薇心里,到底有几分分量?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目光飘向远处,迟薇正和同学们玩沙包,笑得没心没肺。

      叛逆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忽远又近。

      她也想叛逆,也有少年人藏不住的热血和躁动。

      看见迟薇抽烟的样子,带着种不管不顾的迷人,她鬼使神差地从收来的违规品里偷拿了一支。烟味呛得她眼泪直流,她实在不懂这东西有什么好,还劝迟薇戒掉。迟薇嘴上应着,只在她面前不抽,背地里照样我行我素。

      可就是这种带着妥协的“听话”,竟让她心里生出一丝隐秘的愉悦,也悄悄放大了那点小小的欲望。

      支配权,这是她上大学后听到的第一个让她心头一震的词。

      人在小时候,总渴望对某样东西拥有百分百的支配权,那东西或许是一块糖,一个玩具,或是一点零花钱。

      慕桃儿从来没有过。她的玩具是别人不要的,书也是借的,就连上学用的课本,都不能像其他同学那样肆意涂画——因为毕业后家里要拿去卖给预习的小孩,书页干净才能多卖几块钱。

      她后来才懂,幼时没得到过的支配权,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加倍索求。人越长大,贪心就越难遮掩。

      就像十八岁那年,她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想要支配迟薇。

      成年从来不是思想成熟的开关,成年人要学的东西太多,而“欲望”就是最磨人的那一课。

      没人能逃过对欲望的好奇,她也不例外。

      迟薇太热烈了,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对她的喜欢更是藏都藏不住,每次看见她,眼睛都会亮起来,笑容甜得能化开。

      像只满心满眼都是主人的小狗。

      所以她动了心思,借着酒精,用自己的身体,引诱了迟薇。

      她始终记得那天,迟薇眼里闪着光对她说:“你能来,就是送我最好的礼物。”

      也记得那晚,迟薇喝得醉醺醺的,紧紧抱着她,声音黏糊糊的:“喜欢小桃,好喜欢好喜欢……”

      她更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的问话,带着几分试探与刻意:“是哪种喜欢?朋友之间的喜欢,还是……对我有欲望的那种?”

      迟薇醉得脑子发沉,根本转不过弯,茫然地望着她,没听懂“有欲望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样,就叫有欲望的喜欢。”她闭上眼,主动贴上迟薇的唇,舌尖轻轻探入她微张的唇缝。

      她感受到了迟薇笨拙又青涩的回应,带着一丝无措的慌乱。

      接下来,身体像是不受控制般,她一件一件解开衣服,仿佛在邀请迟薇拆开一份专属礼物——而这份礼物,就是她自己。

      迟薇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醒了大半酒,慌忙抓起衣服想给她披上:“小桃,你……”

      “听话,薇薇。”她轻声说。

      迟薇向来听她的话,那晚也不例外。

      第一次的体验,除了接吻和前戏时的些许悸动,进入时只剩尖锐的痛感,迟薇全然不懂,她自己也算不上明白。

      可真的引诱成功后,她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自我唾弃。

      她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她在床边枯坐了一整夜。第二天迟薇醒来时,她当着对方的面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语气平静却决绝:“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她其实可以更卑鄙些。

      用那晚的事牢牢绑住迟薇,靠着她的愧疚,把人困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可不知为何,她偏不想这么做。这种见不得光的羁绊,太像偷来的东西,攥在手里都带着心虚的凉。

      说句自恋的话,看迟薇当时那副模样,要是她主动表白,那姑娘多半会高兴得大脑宕机,傻乎乎地一个劲儿点头。

      然后把她眼里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自己面前,连带着那颗滚烫鲜活的心,毫无保留地献出来。

      可她配吗?配得上迟薇这样纯粹的喜欢吗?她心里藏着这么多卑鄙阴暗的念头,身后还拖着一摊烂泥般的家庭。

      两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迟薇是耀眼到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而她浑身浸在化不开的黑暗里。

      她不敢赌,不敢确定这束光会不会有一天被自己的阴霾吞噬;更不敢想,等光芒黯淡之后,自己对迟薇的那点执念,还能不能称得上喜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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