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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一路北上,是往帝都的方向,这就是为什么我跟着他游历多年都未有经过家门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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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在临近的帝都的一处城池,家里经营的酒肆在当地小有名气,日子过得富足。我家本是四口人,六年前哥哥娶妻,第二年就给我添了个可爱的小侄子。爹爹年轻时作过镖师,娶了阿娘之后过了安逸的小日子,他酿得好酒,所幸就开了酒肆。我儿时受他熏陶,极喜欢刀枪棍棒,扎实学了一身拳脚功夫。十四岁时,我背上行囊,离家拜师学艺,结果师没拜成,却遇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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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年未回,爹爹和阿娘极为欢喜,全然没顾上我带回来的“师父”根本不会武功的事实。嫂嫂在宅子里张罗了一大桌饭菜佳肴,哥哥还特意拿出了我们老常家珍藏多年的女儿红。看着一家人兴奋的模样,我实在说不出口我是把钱花完了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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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不同我,从小读书就用功,他本打算考取功名,最后却接手了爹爹的铺子,从了商道。这好了,哥哥与他相谈甚欢,被冷落的我坐在一边很是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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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过三巡,爹爹满面红光,开始抖出我儿时的囧事,“念儿如今都成大姑娘了,过了十几年,爹爹可还记得你八岁那年情窦初开的壮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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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八岁”,我满面通红,正想开口打岔,却被绕到身后的哥哥突然捂住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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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疑惑地望了我一眼,随即饶有兴致地听爹爹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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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来已经是十四年前的事了,念儿八岁,我们一家人去帝都探亲。恰逢春闱揭榜,状元郎跨马游街,好不热闹。我们一家带着念儿在酒楼吃酒,远远看着那俊俏的状元郎,念儿春心大动,竟作势要直接从二楼跳下去追!也不瞧瞧她那时的三脚猫功夫,要不是我拦着,估计就摔成软饼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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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老头子你还记得念儿当时说什么来着?”阿娘清清嗓子,学着八岁娃奶声奶气的声音说,“‘爹爹,我这辈子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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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他愣了愣,才随大家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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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妹妹鬼灵精怪,为那状元郎,做的荒唐事可不止这件。”哥哥捂着我的嘴,继续跟他揭着我的老底,“那时她对那状元不死心,八岁女娃跑到状元府门前学别人卖身,结果跑错了府门。要不是被我瞧见逮了回来,现在她不知道到哪个府里当丫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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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阵笑声,我脸红得快滴出血来,简直羞愤欲死。侧脸盯着他笑得弯弯的眉眼,我试图用眼神传递一个信息——夫子,那都是我年少无知,现在我心里真真只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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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他笑得微红的脸庞,我低低叹口气,也不知道他懂了我眼神的内涵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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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家里住了几日,我便随他启程。阿娘瞧出我的心思,悄悄将我拉到一边说,“念儿啊,我瞧着这人挺好,你们的事什么时候给办了?你爹跟我早几年都准备好了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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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红着脸抿了抿唇,心道,八字还没一撇呢。怕阿娘担心,我却说,“尽快,这次我陪他回家了,他就会上门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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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真?”阿娘狐疑地瞧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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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真的!”我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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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娘这才放心,只是叮嘱我一路注意安全云云,最后还特意提醒我今年爹爹五十大寿,家里要给办办,让我记得回来。爹爹生辰在深冬,倒是应该可以回来,于是我自然立刻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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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时,我们到了帝都附近的一处小镇,这段时日我们走走停停,皆是在帝都周围转着,一直没有进城。我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但这无所谓,我随他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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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来无事,我打算着给爹爹筹备寿礼,多贵重到不一定,说来惭愧到现在还用着娘家的钱。和他商量后,我决定写副字给爹爹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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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益寿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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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如其人,卓然清隽,带着这几年沉淀下来的苍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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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字装裱起来,我将这字收在装着琵琶地契的包袱里,细心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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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渐寒,我跟他准备去我家给爹爹拜寿,转了一圈,他终究没去帝都。我怕他日后生悔,便慢吞吞地收拾东西,不催他快行。直到再不起程就敢不回去时,我才和他离了镇子,雇了马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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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至半路,我们遇上一行疾驰的人,里面有个人似是高官,大家都称他一声“易大人”。我没想过他与那易大人相熟,他们谈话间,那人总是不是瞟我几眼,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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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念,我要回帝都。”和那易大人谈完,他皱眉对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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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爹爹寿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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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他急急打断,“我有要事,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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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从这折回帝都,在从帝都去我家,任是速度再快也赶不上爹爹的寿辰。我看了他一眼,默默坐回车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说。片刻,我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然后马蹄疾驰,应是那些人离开了。而他,也没掀开车帘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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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我压下心头翻涌的苦涩,掀起门帘对车夫沉声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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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烟花三月,花开绚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数来,这是我跟他相遇的第十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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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前几年买下的那出小院,不知不觉,我已住了两月。这一住,我就不打算走了,在集贸盘下一间门面,雇了几人,卖起了老常家自酿的美酒。镇上人都说这家的酒醇香醉人,回味甘甜,而老板娘弹得一手好琵琶,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面对镇上人的捧场,我笑笑,然后酿出口感更好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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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理完铺子,我了回小院。他的房间我时常打扫,摆设还跟那年我们离开时一样。想他时,我就进来坐坐,找找以前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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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五十大寿他终究没赶上,我一个人回家,随意捻了借口帮他解释一通。爹爹和阿娘虽疑惑,却也没多说什么。在家里住到过年,我抱了那把旧琵琶,背上包裹,一人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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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没想过去寻他,只是天大地大,不知从何入手。又或者,我有些退缩了。多年来,我从没过问他的过往,还有他心里的那个她。如今细想来,传闻他家祖上是当大官的,他又与那易大人是旧识,他匆匆离开那年……女帝难产,命悬一线。我闭了闭眼,突然觉得他与我真的很遥远,高官重臣什么的是我这样的小百姓不可企及的遥远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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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这么复杂的纠葛,我这榆木脑子理解不了,索性什么都不想了,他只是我的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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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想着屋外就传来震天的敲门声,伴着小孩们笑闹的声音格外吵杂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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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家姑娘吵,常家姑娘脾气躁;常家姑娘老,常家姑娘嫁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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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气势汹汹地提了扫帚追出去,“你们再敢在我门口唱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打到你们屁股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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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我这常家嫁不掉的老姑娘冲出来,那群小孩没逃跑,反而都围了上来欢呼道,“噢噢~!常家姑娘出来了!常家姑娘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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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壮子!”我扯着嗓子怒嚎一声,“都是你出的馊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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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不关我的事啊!”被我拧了耳朵,那皮孩子皱着一张脸,“痛痛!你越生气,老得越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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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你们别在这么吵人了。”我弯下腰,环视一圈,佯装怒气十足,“在用这方式叫我出来,我就再也不酿酒糖给你们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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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家酒铺不仅酿酒,还酿酒糖,香香甜甜,镇上的孩子们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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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了糖,孩子们凑在我身边乐呵呵地吃,一个个乖得跟猫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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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防再听到刺伤我小心肝的“歌谣”,我摸摸他们的小脑袋,“下次好好生生敲门,不然不给你们糖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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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孩子们齐齐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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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送走了孩子们,十一岁的壮子跑过来到我身边,“老姑娘,我觉得你挺好的,怎么就嫁不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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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再喊一声‘老姑娘’试试!”我握着扫把,作势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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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别!”壮子抱着脑袋一溜烟跑远,“老姑娘,要是等我长大了,你还嫁不出去,我就来娶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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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这下好,我近二十五的高龄,居然被没及我年龄一半的毛孩子求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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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笑地摇摇头,我握着扫帚转身回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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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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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如往年般的温和,敲在我心上,引起了一如往年的那阵酥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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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愣回头,望着街角欣长隽永的男子,他安静地站在那,依旧清俊。春风吹落桃花瓣,也迷了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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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怀抱一个婴孩,举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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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的扫帚“啪”一声掉到地上,我顾不得形象地飞奔到他面前。来来回回打量他和他手中的婴孩,眼角抽抽,我不可置信道,“你成亲了?!连孩子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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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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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至于吧!难怪我苦等你十年都不得果,原来走错了路线,你喜欢的不是纯情派,而是豪放派啊?!”事实摆在眼前,我悔不当初,“早知道当初一瓶春药把你放倒了,哪还会整出这些个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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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念。”按住突突挑起的额角,他无奈道,“这是我在路上拾到的弃婴,本想给她安排去处,才耽误了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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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张着嘴巴,缓了缓神,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在解释到现在才寻到我的缘由,“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还未当新娘子就要先当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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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眼弯弯,他的笑一如既往的暖人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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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男计都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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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能说什么?”我接过咯咯笑着婴孩,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扫帚,“十年前遇上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业障了,我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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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闻言,他温声打断,“不是十年,是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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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年前,我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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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高中的状元郎,姓苏,名昀,字焕卿。
    *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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