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梧双

3、前奏曲（三）

　　（三）
　　音乐的世界，就像是怎样也绕不出的迷幻境界。摆在你面前的是迷离曲折的道路，越是前进就越是充满了诸多的未知，以及对是否该迈出下一步前进的犹疑。若是走对了，那么你便是一个幸运者，迎接你的则是充满了鲜花与掌声的音乐家的伊甸——维也纳金色大厅，但只若走错一步，你前往的或是放弃音乐之后选择的别样碌碌无为的人生，亦或者是，选择了音乐，却始终充满疑惑以及绝望的，人间地狱。

　　所谓天堂与地狱之间，往往只有一步之差。有的时候，即使自己尽了全力去努力，但是否能遇见知遇知音，能够指引自己的人，是否能领悟并最终打开音乐圣堂之门，他们将人生的一切赌在自己生来的命运之上——这是几乎所有音乐家们所相信的，所谓的‘宿命’。

　　但土方岁三却觉得，这样的想法是荒诞的。首先，比起放弃音乐碌碌无为的人生，他宁可选择另一条充满黑暗绝望却能拥有音乐的道路。但是——比起将一切赌在命运之上，他认定了一切事在人为这个死理。即使身处黑暗中的迷境，可是只要自己不放弃，自己不断的摸索以及前进下去，总有一天，他能于无边的黑暗中捕捉到哪怕一瞬的光明，而这仅有的一线光芒，最终将指引自己，寻找到自己追求的，最终归属的圣地。

　　只是这其中过程的难以想象的艰辛与苦涩，真正能够理解的，只有自己。

　　十年，是的，一个人的人生又拥有几个十年呢？十年，对于土方岁三来说，那也是占据了自己音乐生涯中将近生命三分之一的时间。将这样长的时间白白的浪费了，始终是他自己怎样也无法原谅的事情。

　　可是——他却又是无论如何的咬牙切齿般的不甘，却又都无济于事。

　　曾经，在土方于巴黎留学期间，担当过其导师，当时业界也鼎鼎有名的克莱维教授，曾如此评价过他的音乐。

　　“土方所演奏的每一首曲子，都像是精心雕琢过的完美艺术品一般。在听其演奏的同时，能感觉到其对每一个音符近乎吹毛求疵般的严谨态度。虽然一开始很容易被其音乐中诚挚所打动，但是，久而久之，听者会觉得乏味，或者说该怎么说呢……”克莱维教授说起这些的时候，无不带有一丝遗憾的意味在其中，“这孩子，认真是认真，音乐天赋也是极高的……只可惜了，他总像是在被什么紧紧的束缚着逼迫着一般……这样的音乐，听者挺久了，也是容易疲倦的……”

　　于是，在土方准备离开巴黎，回国前的告别音乐演奏会上，也曾有一家古典音乐的杂志上曾这样评论过他的音乐。
　　——严谨完美的最高演奏，却缺少能打动人心的特质，令人深感遗憾。

　　那么，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

　　事情要追溯到很久以前。在土方还依旧年幼的时候，只消听过一遍的曲子，便能将乐谱都熟记于心，所谓的音乐神童的称号便是由此而来。那时候，他认识一个长他一岁的，不是亲兄弟却胜似手足的兄弟——近藤勇。两人因为家近的关系，两人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学习钢琴，又是师出同门，所以两人的感情相当的深厚。

　　再后来，因为一次偶然的相识，近藤被当时樱丘学院的理事长赏识，并认为养子继承这个学园。作为继承的条件，近藤放弃了钢琴而转向了指挥，而土方则是继续着钢琴的进修。两人之间彼此还曾有过这样一个约定。

　　“总有一天，作为指挥家的我，和著名钢琴家的岁，将站在金色大厅的舞台上，一同奏响同一首钢琴协奏曲，”土方岁三一直记得那时，对方那双眸子里因为闪耀着对梦想的憧憬，而格外的熠熠生辉，“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也一定，能让这所樱丘学院的名声，享誉全世界的吧！”

　　自那一天开始，两人便拥有了同一个梦想。那时候的土方岁三，虽然也颇为困扰与苦恼的时候，一边憧憬着那遥远却终将到来的一刻，一边一步步，脚踏实地的走在自己坚信的道路上，却不曾陷入过任何迷茫中。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在那之前，两人曾经约好了，等在樱丘四年过后，就一起去法国的巴黎音乐学院进行留学进修。但中途却发生了一个意外——樱丘的理事长，近藤的养父在一天夜里忽然的病倒了，且于第二天早上便匆忙的离开人世。而身为养子的近藤，不得不放弃了留学，而留了下来继承了这个学园。

　　“我还有守护这个学园的使命在身，所以必须得留下来啊，”那个人，即使是那个时候，也一样是微笑着的，“但是，岁的话，就不一样了啊……岁从小就是音乐神童呢，所以就算是一个人……也没有关系的吧？”

　　“既然近藤桑有守护樱丘的使命，那么，近藤桑便安心的留下来吧。你的梦想，我会带着他一起去努力，去实现他的，”土方在那时曾这样说道，“我会尽早回来的。”

　　所以在巴黎留学期间，他像是被人在背后追赶一般，努力的尽可能的抓紧所有的时间去学习去练习和演奏，对于每个音符几乎是到了苛求的地步，一定要更完美，更好，一定要是最高最完美的演奏才可以。因为他必须尽早的成名，以樱丘学院的出身出名，让樱丘学院成为能够享誉世界的最高音乐学府！

　　——这是他与近藤桑的约定！所以必须实现！尽早的！

　　只要有那个人在，就算曾经两个人的梦想，只剩下了他一人，也没有关系。因为近藤桑要守护的东西，他也会一起并肩去背负——这就是他，土方岁三的所谓的‘使命’吧。

　　——于是，他便一直这样深信不疑着……直到那个消息传来。

　　只一瞬间，让他曾经坚不可摧的世界，塌陷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