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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骂这么好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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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瞳孔骤缩。
来不及多想,电光火石之间,花瑶直接伸手抓住崔循的手臂,一股蛮力将他向侧边拽出半尺。
弩箭堪堪擦过他肩头,“咚”的一声钉在案桌上。
花瑶惊魂未定地大口喘着气,双手还搭在崔循双臂上,用以支撑自己有些失力的身躯。
她突然凝住呼吸,因为她感觉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抬眸,视线与崔循的对上。
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自己的双手。
她赶忙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放开他。
“你放心,我也不想摸你,我只是见不得人死在我面前。”
崔循没有应声,只是冷着一张脸死死盯着她,活像她欠了他八百万。
花瑶无奈,“你看你,以后少用箭威胁人,这不,”她用下巴指了指那支箭,“报应来的真快。”
不看还好,这一看,她发现箭头是不同寻常的黑色。
她走到案前,用力拔下箭,“平时不少得罪人吧,这是下死手啊。”
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花瑶见崔循还像木头一样杵在那。
她觉得无趣,浅行一礼,“既无事,小女便先告辞。”转身朝门外走去。
门外竟然无人?
刚走几步,她在通廊遇到了秦炎。她停下脚步,还是提醒了一句,“你家主子被吓到了,快去哄哄吧。”
听见这话,秦炎的表情精彩得很。
主君还能被吓到?还有这花二姑娘,怎么随意跟人搭话。
……
走至木梯口,花瑶想起面纱落下了。
她放轻脚步,回到最左侧的房门口,刚抬起手想敲门,就听见里面隐约传来谈话声。
崔循语调漫不经心,带了点嘲讽,“对敌人存善,便是自寻死路,这花二姑娘,倒是可以利用。”
什么?
花瑶的呼吸骤然停了一息。
这说的是人话吗?
她刚刚还拉着他避箭来着,他怎么能说出这般凉薄之话?
不对。花瑶表情滞住。她说呢,堂堂国公的护卫,就守在门口,房间里发生状况,竟然不知道?
怕不是那箭也是他们自己安排的剧情……
花瑶怒火中烧,心里骂了崔循几百遍。此人阴险狡诈,切不可与其为伍。
“吱”的一声,门突然从里被拉开。
秦炎没想到花瑶还在门口,略微一愣,“姑……”
崔循抬眼,就见花瑶急冲冲的,侧身就擦着门框挤了进来。
花瑶步子又急又重,她走至案前,一把抓起他手边那方面纱。
狠狠瞪向坐上的男人。
“混账东西。”
话落,她转身就走。
崔循微微挑眉,看着她的背影,不怒反笑。
混账东西?骂这么好听。
花瑶经过门口时,不忘用眼神扫射一顿门口的秦炎,“一丘之貉。”
秦炎脊背一僵,有苦说不出。他看着她利落的蒙上面纱,然后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他只好转过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崔循。
“让她走。”崔循声音轻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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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上已是日中。
翩竹带了些小气性,说现在姑娘出门都不带她了,留了张纸条便打发了她。花瑶哄了几句才哄好。
这会花瑶换了身衣裳,正在赶往前院的路上,翩竹拎着一个朱漆食盒走在她旁侧。
到了前院,下人说老夫人这会在水榭。
两人又寻着去,发现丫鬟候在一旁,而老夫人正倚在栏上闭目养神呢。
还未走近,老夫人睁开眼。待看清是花瑶,抬手招呼她过去,“瑶姐儿,怎的来寻祖母了。”
花瑶接过翩竹手上的食盒,往石桌上一放,然后挨着祖母坐下,声音柔顺,“祖母。”
“近些时日我总是想起母亲,便想念这荷花酥了,今日特去玉露坊捎了些,”花瑶取出块酥饼递过去,“祖母也尝尝。”
老夫人伸手接过,“你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想念母亲了,便闹着要吃荷花酥,晚一会都不行,”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语气宠溺,“祖母这头呀,都要被你哭大了。”
花瑶笑着认错,“是瑶儿的不是。”
老夫人叹气,“你母亲去的早,方姨娘又争强好胜了些,这些年,委屈你了。”
花瑶笑笑没有回应这句,她不能代替真正的花二姑娘表态。
迟疑半会,花瑶转移了话题,“祖母,今日在街市,有人议论瑾国公查了桩案子,说是牵涉到了洛州,这些时日未收得父亲半封书信,也不知如今洛州可太平,父亲可无恙。”
老夫人坐直了身子,示意丫鬟退下。亭里只余祖孙二人。
“你今日来寻我,便是为了这事吧。”
花瑶没有否认,“瞒不过祖母。”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声音严肃,“这瑾国公查的,可是一桩大案。上回他来府中,只是借着疯马案的由头,实际啊,是探口风来的。”
“这朝堂之事,一朝得势,一朝魂散,赌的,可是全家性命。”
“你父亲一朝相国,人人羡煞,”老夫人拍了拍花瑶的手,“只是这位置,不好坐呀。”
“任花家再清白,这局势动荡,免不了被有心之人蹚了浑水。”
花瑶蹙眉,老夫人这意思是花家如今也站了党羽?
据她知道的消息,大泽皇嗣单薄,如今宫里只留得一位八岁太子勉强撑着皇室颜面。
即便是要站,也没有选择的余地,除非……
花瑶心下震惊,难道是瑾国公觊觎皇位,所以他才要拉拢相府?
可眼下看,这相府,是太子一党?
花瑶苦笑,这算什么事呀?难道在这古代,就避免不了皇位之争吗?
这争来争去的,要是影响府上可怎么办?她这辈子还能回家吗?
花瑶凑进老夫人耳边,轻声说,“祖母,那父亲,可是尊于太子?”
“诶!你这丫头……”
她话音刚落,老夫人像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佯装发怒,力气稍大拍了一下花瑶的手背。
然后突然压低声音,“以后这种话莫让别人听了去。你父亲不喜纷争,纵是偶尔被奸人算计,了事之后,也未卷入任何一派。”
花瑶听了,心下稍安。她呵呵傻笑,“那便好,瑶儿只盼望祖母,父亲,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老夫人漏出无奈的笑,轻戳一下花瑶鼻尖,“嘴凭。”
……
祖孙两人又聊了好些事,老夫人问她怎的会给人正骨了。
花瑶说她平日无事,闲在院中看了好些医书。
老夫人嘴巴一努,“哎哟,是看医书啊,你不看你那什么……”,老夫人顿了一会,“那什么来着?什么杂事录?”
花瑶心脏一滞,表面却平静笑着,“自然是看的,有什么书便瞧什么书。”
对上了。她如今更加确信,那书中缺失的两页,一定与花二姑娘的消失有关,甚至跟她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有关。
“有什么瞧什么?那琴谱、画谱,你怎的不瞧一眼。”
“前两月,平远候府老夫人生日宴,女眷们凑在一处,聊的尽是些琴棋书画的风雅消遣,”老夫人话音忽转,“得亏你没去。”
花瑶表情僵住,眨眨眼看着身旁的老夫人。什么叫得亏她没去?
老夫人看花瑶这副表情,露出逗弄得逞的笑意。
“左右不过那几个事,你去了也是闹心。在院中做自己喜欢的事,何尝不是一桩乐事?”
花瑶假装生气,“祖母,你又逗瑶儿。”
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好了好了,祖母逗你玩呢。我们花家女子,不必受这拘束,想如何便如何。”
花瑶喉间忽然发涩。
她来到这里快两月,跟府中人接触不多。起初她觉得老夫人是有傲骨的,只是迫于世俗,很难放下“声誉”二字。
后来的接触,她又觉得老夫人思想通透,不拘虚礼,怜爱小辈。是一个好祖母。
可是,她既心里跟明镜似的,为何由着方姨娘磋磨花二姑娘,任其败坏花二姑娘名声。
花瑶深吸一口气,他们心里如何想,她不想探究,只是有点为花二姑娘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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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国公府。
“主君,事情已办妥。”秦炎恭声禀报。
崔循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书案,嘴角扯起一抹轻笑,“他过得太快活了,该清醒清醒了。”
“秦风那边……”
“秦风那边,让他继续跟着。”
“是。”秦炎退下,合上房门。
崔循独坐案前,案头的白玉烛灯将他的侧影拉得很长,打在冰冷的墙面,无边孤寂。
他微微侧目,视线落在博古架最深处,那只褪色的锦匣上。
他瞧着,半晌没动。
过了片刻,他起身走向另一侧,从墙上取下一幅旧画,放在案上。可他没有认真观赏,视线似乎透过这幅画落在了别处。
似看见什么噬心画面。
崔循身子微曲着,闭上双眼,眉头紧皱,他的双手撑在冰凉的紫檀案沿上,指尖缓缓收拢攥成拳。
骨节因用力泛出青白色,正克制不住地轻颤着。
都该死。
都该死!
崔循闭着眼睛轻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些人的命,他要一个个的收。
一个个,都得死,都逃不掉……
不知过了多久,他脱力般重新坐下。
夜风轻抚而过,烛光被吹散了焰形,把墙上的影子揉的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