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浮梦》林屿白

12、第12章茶

　　“有时候，沉默比交谈更能让人放松。”沈砚忽然开口，声音平静。
　　白屿深以为然。和沈砚相处的好处就在于，你无需刻意寻找话题，也不必担心沉默会带来尴尬。
　　“那么，昨天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白屿顿了顿，并不急着回答，只是抬头看着微波粼粼的河面。“如果我说我不知道呢？”
　　“那也很正常，不是吗？生活不是小说，并非每一个问题都能找到属于它的答案。只不过，小白，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医生，我都想告诉你，有些事情，问再多人都不如问自己的内心。”
　　“那么，沈医生，你的答案呢？我并不知道我的自由在何方，你找到你存在的意义了吗？”
　　沈砚却不答话，只是摇了摇头，缓缓蹲下，将观棋放在草地上，任由他在草地中打滚。“就像我跟你说的，并非每一个问题都能找到属于它的答案。你的自由还没找到，我的意义也是。乱七八糟的，才是生活，井井有条只存在计划当中。”
　　沈砚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河面，在白屿心中漾开圈圈涟漪。两人沿着河岸又走了一段，观棋对一片摇曳的狗尾草产生了兴趣，扑腾着柔软的爪子，自得其乐。
　　“有时候觉得，它比我们活得明白。”白屿看着观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动物的世界更直接，需求也简单。而人的困境，往往源于想得太多，或者……想逃避的太多。”沈砚的目光掠过河面，望向对岸正在施工的摩天楼，“就像那栋楼，建得再高，影子也终究要落回地面。”
　　白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起重机巨大的臂膀在蓝天背景下缓缓移动。
　　“或许，‘不系舟’的魅力，就在于他从不提供答案，只呈现困惑。”白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试探沈砚的反应，“读者在他的文字里，看到的不是向导，而是镜子。”
　　沈砚弯腰将玩累的观棋重新抱回怀里，动作轻柔：“能成为镜子，是写作者的幸运，也是不幸。幸运在于被需要，不幸在于……容易被投射过多的期待，甚至是被误读的情感。”
　　“误读是难免的。”白屿的语气依旧稀松平常，“就像林晚的学生，能在《候鸟协议》里看到失踪的舅舅。文字一旦离开作者，就有了自己的生命。”
　　阳光渐渐变得灼热，河面上的粼粼波光有些刺眼。观棋在沈砚怀里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倦了。
　　“回去吧，”沈砚说，“太阳大了，观棋受不了热。”
　　“也好，沈医生中午有安排吗？”白屿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订单，提前订购的食材已经送到了，于是又对着沈砚说道：“中午我下厨，陆昭林晚，老周中午不回来吃。要不要一起？”
　　“好，那我就打扰了，饮料我拿吧，家里还有不少。”沈砚颔首，抱着猫走向6幢单元门。
　　白屿目送沈砚进了楼道，加快脚步回到家里。大门半掩，传来女孩子轻快的笑声。
　　“昭姐，辛苦你了。”白屿走上前。
　　“小事儿，钥匙给你放玄关柜上了，另外，给你带了点滇南的古树茶饼，把你的宝贝茶具拿出来吧，燃哥还要一会儿才下播。”陆昭说归说，跟林晚坐在沙发上却是一动不动。
　　白屿倒也不见怪，从餐桌上拿起油布包裹着的普洱茶饼，不需要打开，便已经闻到了一股绵密的茶香：“好茶，水烧好了吗？”
　　“早就烧开了，我们不如你懂，你看看需要什么温度的水。”
　　“行，你俩帮忙把纱帘后面的小桌子支到阳台上，今天阳光不错，可以晒晒太阳。中午我约了沈砚沈医生一起过来，昭昭你可能不太熟？”
　　“沈砚沈医生？其实还是熟悉的，他是顾徽的主治医生，好啦，你快准备，我可等着你的好茶呢。”陆昭摆摆手，不甚在意，本就大大咧咧的性格，很少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白屿取出来的，是一组冰裂纹茶具。
　　阳光正好，静静的流淌在小方桌上，带来人情的温度，映照出恬淡而又闲适的侧颜。
　　白屿走进厨房，试探了一下水温，冷却到了刚刚好的程度，便端着茶具提着水壶走到了阳台，加入了两个女生的对话。
　　“来吧，先试试昭昭的古树普洱。”随手摆开茶具，取了一只盖碗放在身前，一套动作宛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带着独属于白屿的韵味。茶香被热水激发，溢满阳台。茶水落入杯中，汤色清亮，略带橙黄。
　　白屿看到茶汤的时候，眉毛一挑，已经认出了茶叶的来历，“昭昭，这东西可不是很好找，二十五年前的那一批头采茶，你哪里找来的？”
　　陆昭眉眼含笑，闭口不答，只是品茶，茶水入口如蜜，又以一丝苦涩冲淡甜腻。“果然是好茶。”
　　陆昭目光扫过白屿的脸，忽然凑近了些，说道：“喂，小白，我连这么好的东西都拿给你了，你就老实跟我说说呗，你跟临川书局那么熟，真的一点‘不系舟’的内幕消息都没有？我又不像晚晚，是他的粉丝，纯粹是职业好奇。能写出那种文字的人，我太想跟他聊聊构图和光影了。”
　　白屿无奈地笑了笑：“昭姐，我要真知道，还能瞒着你？叶总编的嘴比保险柜还严。再说了，说不定人家就喜欢这种神秘感，何必去打扰。”
　　陆昭撇撇嘴，显然不太相信，但也没再追问：“行吧行吧，你们这些文化人，就爱故弄玄虚。”
　　白屿哑然失笑，又从自己的茶叶罐中，取了些长条茶叶，放进搁在一边的茶壶中冲泡。“小白，这是什么茶叶？怎么这么长。”“猴魁，最长的绿茶。昭昭拿出来这么好的普洱生茶，我要是不拿点压箱底的东西出来，怎么对得起她？”
　　白屿一面与林晚说笑，一面揭开茶壶盖，示意林晚闻一闻猴魁的味道。掐在此时，大门被敲响。“看来是沈医生来了。”